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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江雪孤舟正文 第十九章 鳟鱼五重奏
- “陛下，臣看普国使者所言，也并非危言恫吓。臣接到密报，潞、岐、照三国已经秘密商定举行联合军演。”候博熙一直关注着各方的动向和情报，随着大军北上，这位老人心中积累的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对于局势复杂化的担忧，“诺国人更是集结了半数人马在广汉附近，一旦有机可乘，便会沿运河南下。如果罗津、綦安有失，普国北方领土，定然门户大开啊。” </p>
“非但如此，南洋侨商更是在持币观望。他们确有一腔爱国热血，但也绝不能让自己辛苦积攒下来的血汗钱，被战火付之一炬。”林怀衷接替李承川来到外务部后，一直在南洋商人之间奔走，这些早年因战乱和浩瀚海权衰落而离开故土的东夏人，已经通过自己的聪明和勤奋在南洋诸国积累起丰厚的家底和产业。但无根浮萍一般的漂泊，却让这些恒产万贯者难以拥有一颗恒心。毕竟没有强大的祖国庇护，对他们的财富眼红嫉妒的当地人或是西洋人便很可能以种种借口进行盘剥和掠夺，“侨商们听说陛下意图兴办实业，心情都十分激动，如果国内能够保持和平安定，微臣以为，他们还是非常愿意回国投资的。”</p>
“是啊，两位卿家，”唐铭铮的心里，对甘兴霖的话也是反复斟酌，“这毕竟不仅仅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关系着国家的兴衰。我们召集大军，血战强敌，不就是为了东夏大地，能有一天也向西洋强国那样，工厂林立，商旅遍天下吗？而如果今天这个叛乱，明天那个入侵，复兴东夏还从何谈起？”</p>
“所以说啊，陛下，”候博熙放下烟斗，望着这个自己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学生和主君说道，“当国之人，更要学会取舍。陛下既然志存高远，单单靠着我们这一批旧人老臣，是远远不够的。吸引南洋商人前来帝国，特别是北方进行投资，不但可繁荣实业，侨民以及那些因此获得工作的东夏民众对陛下自然也是感恩戴德。到时，且不说那些乞求宽恕的普国贵族，就是南方那些宗室大家，也会对陛下更为敬畏。”</p>
“陛下可不能忘了，十年前西洋大陆帝国末代皇帝的教训啊！”林怀衷在归国前几年曾在西洋各国游历经商，因此对那块大陆的时局与历史都颇为熟悉。</p>
是啊，上断头台的君主……唐铭铮感觉脖颈发硬发凉，东夏帝国的现状，和远在大洋另一端的大陆帝国，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都是公卿贵族组成的特权阶层垄断政治权利，占有国内大部分土地；都是为了富国强兵，不得不冒险和强敌开战；而大陆帝国，正是在全歼布雷塔尼亚的新大陆舰队，策动其艾文波尔殖民地独立后，却因为庞大的军费开支陷入了危机。当皇帝向各阶级组成的三级会议求助时，王公贵族们死死握着手中的土地财富，富商大贾们的反应更为激烈，他们直接站到了早就不堪重负的平民百姓一边，鼓励他们拿起武器推翻了皇权。但庶民的胜利却带来了国家的悲剧，原本在皇帝苦心经营下节节胜利的殖民地战争偃旗息鼓，布雷塔尼亚人得以喘息，商路的丧失、国内无休止的杀戮则使帝国陷入贫困和危险之中。</p>
如果不想成为那样的皇帝，就必须有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上稳稳站住脚跟……在战胜普国前，世人以为，唐铭铮不过是和他父亲一样，是个虚有其表又刚愎自用之人，但这一次，他暗自发誓，绝不能让自己再成为笑柄和罪人。</p>
“至于其他诸侯国，陛下不必担心，老臣早有安排。”候博熙打断了唐铭铮的思绪，“只要我军速速占据北部运河沿线各城，诺国公自会知难而退，除非他不怕陈兵河北之时，诺伦大军渡过海峡来犯，如此，他非但会当了亡国之君，还会成了民族罪人；潞、岐、照三国，合起来虽然兵力强悍，但却也各怀鬼胎，潞国想夺取维国，但我军早就在骏崖留有重兵，岐国山高路远，参加演习不过凑个热闹，而这照国，他也怕诺国趁虚夺了他的新教区。因此老臣判断，三国合兵，不过是担忧我国乘胜横扫六合，陛下只需好生安抚，说明帝国战略便是。”</p>
“哦？候老的意思，是不是朕可以不去理会普国人的恐吓，直接吞并普国？”唐铭铮对候博熙的态度感到疑惑，“普人剽悍好战，而且对官吏贵族极为服从，想要取而代之，恐非易事啊。”</p>
“不过，我们动不得他廉氏的爵位和领土，用惩办战犯的名义，松一松普国的根基，也是十分必要的啊。”候博熙肥胖的脸上，露出恶毒的笑容，“普人的归化，老臣以为，还需要假以时日，待工业化逐步推进，方可以朝廷的权威，代替普国贵族的声望。”</p>
林怀衷听着皇帝和政务院总理的对话，一直在默默思索，突然听得后者说到普人，不由心生一计：“陛下，候相，微臣有一策，可使我帝国将普国牢牢把握……”</p>
临近傍晚，在侍从室苦苦等待的甘兴霖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谢过传达圣谕的书记官和一直陪自己打发时光的侍从长，这位普国长史被护送回了普王宫。此时帝国军早已占领龙丘，因此一路上甘兴霖看见的，都是鱼贯而过的巡逻士兵。战斗带来的破坏被迅速清理，由于有唐铭铮的严令，整个龙丘也没有出现扰民甚至劫掠的事件；帝国军甚至没有惊扰廉巍的灵柩，他们只是静静地在普王宫附近警戒，对于前来吊唁的普人，也不过简单询问而后便放行。甘兴霖看在眼里，不由得感叹唐铭铮的宽容和魄力，但心中也因此升起了一丝恐惧：如果帝国仅仅是教训普国，他们大可以抢一把就走，或者大肆破坏一番，让普人永远记住这个屈辱。而帝国军如此小心注意，甚至努力讨好普国民众，这怕是想要他们忘记敌对带来的仇恨，甚至忘记自己身为老普人的自豪与荣耀……</p>
是啊，一个国家的灭亡，不是开始于失败，而是起源于遗忘啊！</p>
双方按照约定，先各自进行了两日的准备，由于没有帝国方面和谈条件的任何情报，路钊勇只得没日没夜地召集普国重臣根据当前国内外形势和捕风捉影得到的只言片语进行预测和判断。正当疲惫不堪的他们费尽心力，终于拟好了谈判计划书的时候，几名帝国军官的来访，将普国人的意图搅得乱七八糟。</p>
“这是我国草拟的谈判条件清单，请大人接收！”为首的上校面无表情，他语气生硬地将这份看起来像是匆匆卷起的文件塞到甘兴霖的手上。</p>
“有劳将军了，请里面喝茶歇息……”长史虽对军官的态度颇为不快，但身为失败者，他必须保持冷静和谦恭，避免任何外交纠纷的发生。当然，前提是，如果现在的一切事情还能叫做外交的话。</p>
“不必了！我等还要回去复命，有事还请诸位在谈判时与我方代表商议！”说罢便草草敬礼，转身带队离去。</p>
“这些杂碎，战场上干不过我们，仗着阴谋诡计得来的胜利，跑到这里跟我们耀武扬威！”本要追随廉巍而去，却被部下和妻子死死劝住的沙恩铭面对这等场面，颇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真不如死了算了！活下来受这等窝囊气！”</p>
“诸位忘了先王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吗？”路钊勇看在眼里，心中却燃起一丝希望，“谈判，不过是君王争取磨刀时间的权宜之计。也就是说，如果帝国愿意与奄奄一息的我国坐下和谈，说明他们也需要时间，说明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长史大人，将卷轴展开，看看皇帝陛下到底给和平开出了怎样的价码。”</p>
甘兴霖会意，叫来一名侍卫，在两人合力之下，卷轴缓慢而平稳地在长桌上展开。</p>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批注，里面列举了多达数十条需要普国遵守和照办的内容，其中的几条，在最后甚至写着“至关重要，若不应允则一切免谈”。</p>
“老夫为官这些年，还没有见过如此苛刻的条约！”路钊勇一边叹气，一边用手指轻轻击打着文件。63岁的他，在几天的忙碌后显得更加的苍老，“这是要亡我普国啊！”</p>
甘兴霖接过文件，逐一审视着其中的紧要条款：</p>
1. 普国公保留，仍为廉氏世袭。为维持普国秩序及保护战后重建工作，自条约生效起两年内，普国境内由帝国驻军，帝国派军管会处理各项事务，普国各级官员应无条件配合，所产生之费用由普国财政负担，数目由帝国决定。</p>
2. 普国不得保留除警察外的任何形式的军队及民兵，警察部队人数、训练及武器装备标准由帝国安排制定。</p>
3. 军管结束后，普国内部实行自由差额选举，推举各级政府及议会。普国政体为君主立宪，采责任内阁制，由议会多数党组阁，帝国军管在议会选举完毕，新政府宣誓就职后结束；驻军视情况决定。</p>
4. 普国政府不得干预任何商业活动及贸易往来，确保投资自由和竞争公平，同时帝国和普国之间实行零关税。</p>
5. 普国内部立刻实行土地改革，取消农奴制，农民可自由决定去留，同时将公田及罚没土地按情况公平分配。</p>
6. 帝国有权对上述活动及普国内外政策进行监督，特此将两国关系由公使级升格为大使级，驻普国大使全权负责监督。</p>
7. 普国领土仅包括与森国开战前之范围，永不得扩大。</p>
8. 惩办战争罪犯，除首恶廉巍已死外，世子廉菲不得继承普国公爵位或担任公职，其余须惩办之战犯名单开列如下。</p>
后面长长的名单几乎包括了普国所有的军政要员，甘兴霖发现，当天他看到前去拜见皇帝的几名贵族仅仅作为从犯，所受处罚不过是没收部分财产。而不在求情者之中的许多高级官员，特别是军队高官，则被要求必须判处死刑。</p>
他感到不解的是，既然唐铭铮已经应允保留普国，那么，具体的条件就不可能超越这一底线，可相国所说的灭亡普国，又该从何谈起呢？</p>
“帝国这是要彻底的清洗我国吗？！”沙恩铭一边查阅着卷轴，一边敲着桌子骂道，“直娘贼！想把我老普人连根拔起！路大人，诸位同僚！你我不管是不是在死刑之列，决不可丢了气节，干脆一口拒绝了这蛮横无理的合约，我等一同壮烈殉国，也好让世子在东泽没了牵挂，继续反抗帝国的铁蹄！”</p>
“诸位莫急，这只是条约的草案，只要帝国肯罢兵谈判，我们就还有一线希望。更何况，我们还握有东泽这半壁江山，唐铭铮不过是坐地起价，虚言恫吓。”虽然不在死刑之列，候博熙看着条约仍旧感到脊背发凉，但作为临危受命主持大局的重臣，他必须时刻保持冷静和坚毅，“里面多数条件，包括杀谁留谁，帝国那边估计都有充足的余地，老夫怕也就怕这第三条……”</p>
“这第三条对我普国乃是天大的好事，大人何故忧虑？”甘兴霖不明白，选举乃是民众自主选择国家政策走向和用人原则的基本方法，多是普人的地方，又能有些什么危险呢？</p>
“你想得太过简单天真！选举乃是何物？西洋人称之为金钱的政治。他唐铭铮财大气粗，背后又有南洋商人作为金主，就算让老普人票选官吏，又能有几个是真正忠于先王遗愿的？”路钊勇满怀悲怆地摇头叹气，“提出这个条件的人，看似宅心仁厚，其实无比狠毒，如今工商业早已取代农桑，成为国家岁入主流，因此商贾不再如旧时那样，需要讨好贵族官吏。相反，一旦商人们在普国的土地上站稳了脚，他们就会撒下大量的金钱控制大局。那时候，只有卑躬屈膝者，才可能获得他们的青睐和施舍，进而坐上那个看似光鲜，其实不过卖身成为鹰犬的议员和首相之位！”</p>
“这该如何是好呢？”沙恩铭紧紧攥着拳头，听着路钊勇的解释，他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位老朋友的无奈，“决不能让他们就此得逞，老普人的精魂，绝不能被金钱所玷污！”</p>
“是啊……该怎么办呢？”路钊勇陷入了沉思，“唐铭铮和其他征服者不同，他的手段更为隐蔽，动作更为缓慢，但效果也更为长远……等一等，和平给了帝国足够的时间，其实，也能够给我们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那么，这段时间，能否用来在这盘棋局上布下几颗暗子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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