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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江雪孤舟正文 第十三章 家、国、天下（上）
- 共和国首都紫苑的天空随着春季的到来而被漫天薄雾与柳絮所掩盖，仿佛为了给这烟花江南的画卷润上最后一层背景一般，天公总会不失时机地撒下细雨。湿润的青石和飘满落红的江面一道，将来去匆匆的行人罩得柔和而又朦胧。</p>
一匹快马在不宽的街道上行进，由于愁雨未尽，古老的石板路面不时有陷坑积水，路人们都情愿挤进两侧逼仄的屋檐骑楼之下，也不愿和稀稀拉拉的车马争夺。如此一来，身着防雨毡布的骑士得以稍稍加速。待行至一处有身着同样雨衣，背着步枪的军士设障守卫的牌坊之前，黑色的马匹方才缓缓停下。</p>
卫兵验过来人证件，即刻敬礼放行。把守森严的牌坊之后，竟是一片截然不同的天地：与拥挤、灰暗，墙面长满青苔的南方民居不同，这里的庭院虽算不得整齐，却有着乡间别墅一般的别致和优雅。刷着白灰的围墙在连日的阴雨下仍旧整洁如新，鲜嫩的枝叶或是花朵顽强地从两三米高的墙内钻出，间或有工人或是园丁站在架梯之上精心修剪着植物或是整补着墙顶的青绿色瓷瓦。</p>
这便是自镇南公开府以来便存在至今的贵族区。高低起伏的丘陵配上正中与河流联通的一湖绿水，被当初游历此地的堪舆之士视为风水上佳之地。虽说去年夏天唐铭铮在区内行宫中遇害，给这块宝地多少蒙上了一些阴影，但这似乎并未影响达官贵人们的热情与向往。风风火火的共和革命尘埃尚未落定，新贵们便搬进了失败者腾出的空房。不经意间，看似高不可攀的贵族区，竟也因这默默的观察与见证而蒙上了一层沧桑。</p>
路口一转，黑马便走入了一条古朴的小巷。比起那些在职高官居住的街道，这里显得安静而落寞。仅供两辆马车并行的石板路即便在雨天也打扫得干干净净，两侧数量不多的门房显示着这些庭院年代的久远，而古典简洁的装饰，透露出主人都是根深叶茂，但却因种种原因不在高位的世族：因为唐铭铮系的官员喜欢住在各自官署附近，共和新贵们则喜欢用西式围栏和铁门将自己的新宅装饰得富丽堂皇。</p>
骑士在居中的一处庭院前下马，院内的仆役耳朵极为灵光，听见马蹄在自家门前停止，便迅速开门接过缰绳和骑士脱下的雨衣。一名年纪稍长的仆人赶忙打着伞将穿着深蓝色西服的访客引入木门，待走过两进院落，他便对早已站在门口的侍女吩咐几句，而后就匆匆离去。</p>
“你们TM的就这烂样，什么狗屁皇族！”祖皓一只脚刚迈进门口，便听到里面传出尖利刺耳的女声，“言而无信是不是！没见过这么下贱的！”</p>
“叔父，我来了。”黑发褐肤的将军见侍女如藏匿洞中的兔子一般，探头发现情况不对便里面缩回，便只好吸口气硬着头皮向唐铭弈致意。</p>
“皓儿啊，你算是来了！”面色憔悴的汉国公转过身来，顺手还拉住了祖皓的臂膀，高大但有些消瘦的身躯挡在祖皓面前，仿佛要遮去这丢人的一幕，“我们到侧室说话，这里夫人自会应付。”</p>
祖皓刚要挪步，只听身后传来几声清脆的巴掌，侧目瞥去，只见自己和唐延桢当时救出的那个女孩正在追着唐延桢猛打：“你个废物！凭什么到处说我坏话！钱都凑不齐还结个屁婚啊！”说罢又指向汉国夫人：“现在是共和国的天下，人人平等，你们这些贵族还敢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我要再进你们家门，我TM就不是人！”但咆哮过后，却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p>
“叔父找我何事？”祖皓见侍女退下，便开口问道。</p>
“你也都看到听到了，好在庭院深深，家丑未曾外扬。”唐铭弈叹道，“只是当下这聒噪若不平息，休说你我叔侄不能好好议事，延桢年纪轻轻，怎受得如此羞辱？好在他尚能忍让，否则动起怒来……”</p>
“也难得延桢这样直爽的性子能忍得住，”祖皓压低了声调，“叔父可记得在雅澜之时，侄儿说过，延桢之事须得水到渠成？”</p>
唐铭弈剑眉一挑，低语问道：“皓儿意思，正是当下？”</p>
“叔父莫急，” 祖皓宽慰着汉国公，“原本府内是否在筹划延桢大婚，同时已接女方父母来京？”</p>
“是啊！谁想这小姑娘竟节外生枝，原先要求一套贵族区宅院做婚房不说，现在又要为她父母置办一套！然外人皆以为我唐氏皇族领地广大，财货众多，世子婚姻大事，一两套房在旧时自不算什么，怎奈当今有人借天下围攻各国失败，正在对寡人发难，为保平安，自然谨慎低调为先。因此寡人提议，新房之事暂缓，两人可住在寡人郊外别院。可这小姑娘不知哪来的戾气，延桢刚一开口，她竟是大发雷霆。惊动夫人不说，府里管家下人都围拢过来看我唐家笑话！”往日高傲儒雅的汉国公，面对这寻常琐事，竟显得如老妇一般婆婆妈妈。</p>
“此事是皓儿未能用心，当初就听闻此女贪慕金钱及虚荣，又有些自私，不想竟自我膨胀至如此地步。”祖皓知道，虽然唐铭弈有言在先，此事仍旧是唐家族内事务，身为外戚的他不可能主动干涉。而对于延桢本人，虽然曾多次旁敲侧击，无奈小王子乃是用情专一之人，越陷越深之下，竟任由这名女子摆布。</p>
“可不是吗？延桢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无心向学，又无心带兵理政，整日与这女子厮混，我们二老小心翼翼提醒一句，还拿什么平等、真爱、自由硬生生塞了回去！”唐铭弈嘶哑的声音里透着难以诉说的无奈，“国府里也有人抓住这些事情大做文章，那些小报记者天天拿这女子华丽的穿着和高调的言行说事，还有人喊出了‘攻破最后专制堡垒’这种口号。寡人现在是如履薄冰，这女子也不知收敛，反倒四处炫耀！所谓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我欺啊！”</p>
“既是皓儿说过自有办法，就待我处理此事。”祖皓说道，“延桢那边，叔父也不必担心，殿下不在，夫人又在紫苑之时，延桢曾因与那姑娘吵架而到我住处躲避，若判断不错，要他离开此人应当是种解脱，目前所担心的，不过是共和党人给他套上的那个‘救奴英雄’的虚名，生怕将那女子抛弃，会引来非议。”</p>
“这不正是我一家老小左右为难之处吗？”唐铭弈显得有些沮丧，“投鼠忌器，若是当初延桢忍住那一时冲动……”</p>
“叔父不必担心，交给皓儿就是。”祖皓说罢，便离开侧室向女子咆哮的房间走去。</p>
只听得她如泼妇一般，见延桢与汉国夫人沉默不语，便不依不饶，各种不堪入耳的言辞劈头盖脸砸在这对高贵的皇族母子头上。山野之人，本就对达官显贵存着敬畏和嫉妒，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随着双方地位的变化此消彼长，显然，今日这名女子的一言一行，已经俨然将自己当做高唐家一等的名门大家了。</p>
“姑娘息怒……”祖皓见女孩因疲累而稍稍平静，便上前劝道。</p>
“你算个什么！我的事情哪轮得到你这种身份的人来管！”女孩如同还在冒着油烟的柴堆，被祖皓火星般的只言片语所点燃。</p>
“在下微不足道，自不敢对姑娘指手画脚。”祖皓知道女孩曾在雅澜见过自己，更清楚自己的身份，但仍旧是谨身一躬，不卑不亢地回答，“姑娘可知，令尊令堂已于前几日从东京畿启程，前来参加姑娘和世子的婚典？”</p>
“婚典！狗屁婚典！”这两个字如同火上浇油一般，惹得女孩由怒火中烧变得暴跳如雷，“你们这些虚伪自私的贵族，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婚论嫁！不就是几个臭钱吗？怎么，姓唐的睡了老娘还不用给钱是怎样？！”</p>
“姑娘……在下绝无此意，只是……”祖皓凑近女孩身边，低声耳语片刻，而后面无表情地后退肃立。</p>
女孩听罢，满身的烈火如同一桶冷水当头浇下一般，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后退几步，惊恐地看着这个比唐延桢矮上一些，面色黝黑，目光如炬的将军，鱼儿般在眼眶中旋转的泪水却被强行压了回去，整个人呆若木鸡，无光的眼神注视着地面。半柱香功夫，她薄薄的嘴唇微微翕动着：“什么……什么时候走……阿爹和阿妈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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