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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断唐正文 四、太白与摩诘
- 登上第七层,更觉摩天碍日。飞鸟在脚底下穿梭翱翔,背翼清晰可见。偶一侧耳,风声嘶吼惊心动魄。长安则像一张棋盘,往北方一路铺展开去,已经遥不可见的尽头,连接的是高原上的汉家陵阙,一片青色濛濛。那苍茫茫直入云间,正似诗情蒸腾勃发。</p>
“塔势如涌出,孤高耸天宫。</p>
登临出世界,磴道盘虚空。</p>
突兀压神州,峥嵘如鬼工。</p>
四角碍白日,七层摩苍穹……”</p>
“嗯。”</p>
“……下窥指高鸟,俯听闻惊风。</p>
连山若波涛,奔凑似朝东。</p>
青槐夹驰道,宫馆何玲珑。</p>
秋色从西来,苍然满关中……”</p>
“奇句,好句!”</p>
“秋色从西来,苍然满关中……”</p>
“情之所至,可以收束了。”</p>
“苍然满关中……”</p>
“下面呢?”</p>
“下面,下面就没有了。”</p>
“这……有景有情,言之有物,方为诗。你……虎头蛇尾成何体统?”</p>
“无酒不成诗……没有酒怎能一气呵成吟出佳构?刚才兴之所至,随口一吟。等到回过神来,诗情已经没有了。但也只能如此了,只求一吐为快,至于什么言之有物,什么格律对仗,还都在其次。”</p>
“呵,你是即兴一派,与为兄的苦吟路数不同。你双眼那么一闭,眉头那么一皱,嘴巴一张,词句就来了。为兄斟词酌句半天,有时还及不上你张嘴就来的东西。你我之别,正如吴道子之与李大将军。”</p>
“吴道子?这话怎么说?”</p>
“道子也是好酒使气之徒,每欲挥毫,必酣饮。无酒无画,有好酒则必有好画。呵呵,与你等相类。我在宁王府上经常遇见,因此得知这事。今上曾以三月为限,命他于大同殿壁上绘蜀中山水。他亲赴蜀中,一去三月方回。上问起粉本,他竟然说,‘臣无粉本,都记在心中而已’。今上见他一副吊儿郎当,自是怒不可遏,欲责以欺君之罪。他笑笑说不急不急,一晚即成。当即于大同殿内闭门作画,一蹴而就,江山丘壑,满殿灿然。之前,大李将军也在壁上画过山水,但与之一比黯然失色。今上赞叹,‘李思训数月之功,不及吴道玄一日之迹。’”</p>
“哈哈,兄长自比李大将军,却把我比作吴道玄了。愧不敢当。弟长于写景,但说到立意、格律、沉痛,比兄长差得远了。”</p>
“诗是吾家事。杜甫作诗只为言心声,实无意与人攀附比较。再说了,也不是非有个优劣高下之分,两派各擅胜场,互有长短。只不过因性情不同,喜好相异,最终还是殊途同归吧。”</p>
“嗯。苦吟与即兴,即兴与苦吟,正如写意之于工笔,狂草之与真书,有意思,有意思。不过……把我比作吴道子,终究过誉了。当今诗中‘吴道玄’非一人莫属,还轮不到小弟呢。”</p>
“……”</p>
“兄长又笑了……喝酒我喝不过李太白,作的诗当然就不如他了。”</p>
“嗯,太白,太白!”</p>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p>
“不错,即兴派当仁不让,以太白为宗。”</p>
“咳,太白这几年过得也并不如意。”</p>
“太白入朝之时,也曾供奉翰林,出入宫掖,礼隆恩重。只可惜旋即赐金放还……”</p>
“只能说生不逢时吧,若再早上那么几年,必受重用。”</p>
“你是说玉真公主吗?”</p>
“是的,实在是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当年摩诘因一曲‘郁轮袍’被玉真相中,一举登第。太白也依样画葫芦,想走玉真公主的门路。谁曾想正逢上杨太真得势。你想,公主与今上一母所出,久受恩宠。如今忽然冒出个比自己小数十岁的女人,人家说句话,她只能战战兢兢听宣,宫中哪里还有她一寸立足之地?公主旋即自请出为女道士。可是她甩手这一走,叫先前承荫的诸生情何以堪?”</p>
“太白与摩诘,天纵其才,并为当世双雄,但也仕途困苦如此,咳……”</p>
“他们这一拨里还有达夫呢。”</p>
“嗯,五年前梁园一别,一直惦念。他还在塞外游历吗?”</p>
“游历塞外近十年,最近终于回睢陽了,又新结交一批狐朋狗友,据说很得太守的赏识,前日里来信说得了举荐,即刻要来长安应试。”</p>
“啊,他比我们整整大出去一折,算来已是……四六、四七了吧?”</p>
“是。”</p>
“……”</p>
“子美。”</p>
“嗯?”</p>
“你觉得塞外怎么样?”</p>
“塞外?很好啊,心向往之,可惜一直无缘得见。”</p>
“你想不想去见一见?”</p>
“……”</p>
“我记得你有两句诗,‘挽弓当挽强,用剑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弟一直念念不忘,倾慕不已。兄可从中谋出路。”</p>
“这话从哪里说起?”</p>
“子美,你有没有想过出塞?”</p>
“出塞?不,不,不,我从来没想过要出塞。”</p>
“为何不想出塞?”</p>
“不是不想出塞,只是……实在是从来没转过这个念头。”</p>
“天高任鸟飞,渊深凭鱼跃。如今朝中权臣当道,投靠无门。但是,兄长可曾想过,边塞战事不断,却正是用人之时。”</p>
“边塞?那离杜甫太遥远了。”</p>
“为什么这么说?于其在京中辗转求生,还不如去边塞一试身手。”</p>
“你怎么会忽然有这么古怪的念头?好端端地竟然要出塞!”</p>
“一点儿也不古怪……”</p>
“兄弟,我告诉你,出塞本为一途,可今时不同以往,现今早已不是王江宁之时了。此时出塞,千难万险。”</p>
“怎么说?”</p>
“本朝之初,边帅都用忠厚名臣,不久任,不遥领。到开元中时,今上有吞四夷之志,边塞用兵更勤。边将几年不换。所谓出将入相,功名卓著的往往入朝为相。这怎么能让李林甫放心?那些开疆扩土的将帅,对相位的危胁是最大的。所以他重用番人,说什么‘番将生而气雄,少养马上,长求阵敌,天性使然’。又说什么‘胡人寒族,寒族则孤立无党,必能为朝廷尽死’。如今那些个封疆大吏,哪一个不是番人?士卒中又多杂以番人。那些番人与中土言语相殊,风俗人情迥异。跑去边塞,不是自讨苦吃吗?不去,不去。不去,不去。”</p>
“好,说得不错。那我问你,现今哪几个番将名头最响?”</p>
“番将之中,首用安禄山功高,又用哥舒翰有勇,安思顺能军,高仙芝善战。此四者,皆世之良将。”</p>
“不错。安禄山身兼范阳、平卢节度使,镇抚奚族与契丹,最受恩宠,兵势最盛。陇右节度使哥舒翰,抵御吐蕃,上委以拨除石堡城之重任,主攻。河西、朔方节度使安思顺,隔断吐蕃、突厥联系,主守。安西节度使高仙芝镇抚西域,统辖四镇,开疆扩土之重任,其实在他一人身上而已。”</p>
“高仙芝,高仙芝。我曾见过他,可惜,他却未曾见过我。”</p>
“哦?你见过他?”</p>
“那天是他入京吧?我正在太平坊访友,忽见夹道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一问才知争相围睹西域都护。他们从龟兹一路行来,花了两个多月才到长安。兵马自金光门入城,向东一路行过皇城,据说今上于朱雀门上相迎,可惜人潮汹涌,圣驾是看不到了。好歹……看到了高都护。在座骑上一摇三摆,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看上去虽无中土人物之威仪,但总也算五官整齐吧?毕竟是夷人,也用不着那样大呼小叫,万人空巷的排场吧?不过,他座下那匹青骢马,果然是雄骏异常,不是俗物,不是俗物。”</p>
“哈哈,说起来子美还真与都护有缘啊。”</p>
“一面之缘而已。”</p>
“不,不瞒你说,小弟已入高仙芝幕中,如兄有意,可作个引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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