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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独雁萍踪

正文 家国恩仇 125 月冷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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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李春然一脸丧气走进家门,李顺才连忙从黑暗的床下拎出一壶从外县偷贩来的甘蔗渣酒:“春然啊,今天烀了锅羊头蹄,咱父子俩好喝几杯。”</p>

    李春然往锅边一坐,望了越来越像猪一样发胖的老婆一眼:“摆饭。”</p>

    李春然家住在安家四合大院的上房,土改那阵分的。砖铺的地面,雕花的窗子,摆着古式的八仙桌和太师椅。堂屋正墙上贴着毛主席像,左墙上贴着李铁梅高举红灯闪闪亮,右墙上贴着杨子荣誓要消灭座山雕。</p>

    腥膻的羊肉捣进嘴里,刺鼻的酒水流进口腔,李顺财眼圈发红印堂发紫。</p>

    随着酒意的加深,李春然望着吃饭像猪嚼蚕豆一样粗鲁的老婆就情不自禁的想起安壁禾,想起安壁禾叫人舒服的窈窕身姿,令人沉醉的言谈举止。</p>

    李顺财开始说话:“春然,最近怎么了,批判斗争大会越来越少,就是开了也是只见斗&#25991不见斗武;这样下去,我们贫下中农将要憋出病来,地主富农怕要闲出祸来。”</p>

    李春然一个龙上天又满上一杯:“这是毛主席的最高指示,目前全国的斗争任务是军民团结万众一心批林批孔。”</p>

    李顺财叹口气说:“批林批孔有啥用,哪有斗地主那样痛快;毛主席怎么了,怎么把地主阶级还在磨刀的事给忘了?”</p>

    李春然说:“爹,你别毛主席长毛主席短的了好不好?他是一个政治家,不是某人某人的大恩人;你真以为政治家为咱穷人着想呢?屁、他当初领着穷人斗地主分田地,那是为了哄穷人拥护他当主席。如今中央内部出现了夺权的人,他又要哄咱穷人帮他打倒夺权的人;当初打倒刘少奇,如今又要批林彪,独批林彪面子上不好看,就把两千年前的孔丘拿出来一起批;哼,政治家就是政治家,政治家的做法就是有艺术。”</p>

    李顺财早横起了眉头:“住口,你这是给毛主席抹黑。”</p>

    李春然的酒杯顿了顿:“是事实。我从没见过那种夸大其词出尔反尔的政治家,他前天才说林彪是他的亲密战友,昨天就说林彪是叛徒特务卖国贼,今天哄着穷人为他批林彪,明天或后天他也许就会骂咱穷人是叫花子。这种事出在政治家身上是不奇怪的,因为政治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p>

    因为儿子是干部,李顺财只得让步:“春然,毛主席顾不了咱,那咱就自己顾自己;你是干部,你应该把地主富农纠出来和林彪孔丘一起斗;你知道,不斗死地主富农、咱们不能安身呐。”</p>

    李春然说:“不能安身又怎样,我们脚下的土地本来就是人家的;再说,你以为地主富农是好惹的吗?比如安壁寿家,我们凤凰巢所有的杂性人家合起来,还不够安壁寿的儿子安东一把捏。”</p>

    老婆抹了一把汗说:“别甩响鞭吓雀,一家破落地主有啥能耐。”</p>

    李顺财点头响应:“不就模样生得俊点儿,有啥了不起。”</p>

    李春然吹吹鼻孔说:“你们大树底下躲荫凉,不知天空云上云哩;人家卓群跟安东上哪去了你们知道不?人家安壁禾设法把两个娃娃安置到滇西北的城市念书去了,听说学习成绩数一数二的精。咱们贫下中农占领学校这么些年,那些饭桶教师给咱娃儿教了些什么来着?教了些不能抓痒的斗争口号,连写个证明都不会,这不存心气死人吗这;安壁寿做些啥你们知否?他表面上安安分分地服从群众批斗、勤勤快快的参加劳动,背地里深更半夜的搞投机倒把,赚了多少揩屁股的黑心钱供娃娃上学,供安壁禾在黑风寨搞义务教育。人家安壁禾勤勤恳恳的教学热情登了报,感动了县委,县委正在考虑给她吃国家粮拿国家工资的方案。”</p>

    “啊!”李顺财的眼睛直了,“这如何是好,你得用手中的权力把安壁寿镇住,千万不能让这家人出头。”</p>

    “我反对。”刚进家门的梨花白了李顺财一眼,“人家有能耐是人家的事,自己有本事自己去闯,别给人家使绊脚;爷爷,你别尽给我爹出些伤天害理的馊主意,把自己的儿子往火坑里堆。”</p>

    李春然红着脸说:“你一个女娃懂什么,这哪是谁给谁使绊脚的问题,这是你死我活的生存大计。”</p>

    梨花往父亲的面前一坐,做娘的立即给她端来洗脸水:“我看还是梨花说得对,人家过人家的独木桥,我们走我们的阳光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管人家读书不读书出头不出头。”</p>

    李春然一顿酒杯:“头发长见识短。”</p>

    梨花正视着父亲:“爹,我实在不明白,我们的生存问题跟安东一家有什么关系,你难道还要人家给我们端尿端屎吗?人家的房屋田地、家产牛羊都让我们给瓜分了;人家本来有个好家园,如今落得只住破牛棚、棺材库;爹,安东一家够惨的了,是风吹就倒的人了,你别再给人家雪上加霜落井下石了。”</p>

    “活该!”李顺财憋着粗气:“对那样的人就是死了还得踩上一只脚,叫他永远不能翻身,谁叫他是地主。”</p>

    梨花长辫一甩:“爷爷,地主有啥不好,难道叫花子才稀奇,难道我们住的房子不是地主盖的是叫花子盖的?说实话,为了我家住的房子,我见了地主都脸红。”</p>

    李顺财指着孙女的脑门:“你……”</p>

    梨花说:“爷爷,我怎么了?我的话不对?那好,你现在是非常光荣的贫下中农,要住房子,为何不自己去盖?”</p>

    李春然笑笑:“好,好,女儿大了,有出息。梨花呀,听说你跟横山丘陵好上了?”</p>

    梨花余怒未消:“是的,他跟我很相投。爹,你问这个干嘛?”</p>

    李春然眉头一锁:“梨花呀,按理你选择对象我不该管。横山家虽然不是地主,却是凤凰巢的坐地户,历来只跟安壁寿家一条心,跟咱们外来户不是一颗藤呐。阶级路线要分清;梨花呀,这问题你想过没有?”</p>

    梨花红着圆脸愤然而起:“哼!你别以为是共产党员就什么都压,如今是新社会,男女平等婚姻自由,我喜欢谁你别想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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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节那天,苗丛在屋檐下望着雨中低飞来去的燕子,思亲的泪水夺眶而出。冷雨敲窗、风声慢,饮烟徘徊灶灰凉。倚门顾盼、斜眉挫,迎门顿足复嗟叹。几回风雨几回急,怎见飞燕又绕梁。</p>

    黄昏,满足泥泞的安壁禾踩进了她的视线,她头戴斗笠,身披蓑衣。</p>

    “小妹!”苗丛扑进雨中。</p>

    安壁禾叫声:“嫂子。”</p>

    紧紧拥抱,呼声哭声连着雨声。</p>

    沉重的手,接过载雨而归的行囊。暂隐风门,换过湿透的衣裳。苗丛双手抚着瘦削的肩头,凝视着微笑的泪光:“小妹,你没让嫂子白呆一天啊。”</p>

    壁禾说:“我晓得每走一步,都踩着哥嫂的心呐。”停了停,又说:“嫂子,我觉得家里好像出了啥事?”</p>

    苗丛拂着衣袖在眼角揩来揩去,总揩不净欣喜的泪光:“没事,啥事都没有。”</p>

    壁禾望着空空的家:“嫂子,哥呢?”苗丛笑道:“在山里,放羊。”</p>

    “啊!”安壁禾脸上失血,踉踉怆怆扑到门边,对着入夜的雨声高喊:“哥!”顺着门板,捘到地上:”“三哥,哥。”</p>

    苗丛望着精疲力竭的壁禾,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使她脚瘫手软的跪在地上:“起来吧小妹,我代钉子和镖子求你了,要是你哥见你这样,他的双眼会立刻失明的。”</p>

    窗外,蒙蒙的细雨飘洒着淡淡的月色,透过沙沙的细碎声,远处飞来独鸣的蛙声。一盏清辉摇动的油灯闪烁在苗丛和安壁禾之间,一眼空空的夜,两张白白的脸。</p>

    壁禾两手捧着六个碗口大的月饼,长长的睫毛上闪着碎碎的晶辉:“天刚蒙蒙亮,我就揣着李佳水塞给我的三斤粮票十块钱匆匆赶路;满山满箐都雾缠树影的风声雨声,一沟一桥都是鸟音飞绝的山响水响;我身披蓑笠走进米甸街,供销社的营业员正要关门,我好说歹说,人家望着我一脸艰辛总算给我卖了六个月饼;团圆节呀,吃多吃少图个圆;我知道钉子镖子回不来,也晓得刁一回不来,但我买全了、一人一个;何曾想……”</p>

    “喔……”苗丛双肩耸动涕泗滂沱,“我早盼晚盼无了的盼,盼回了小妹也盼回了这样的伤心。”</p>

    “嫂子。”安壁禾使劲擤了把鼻涕,咬紧牙骨问道,他们凭啥把我哥弄去放羊?”</p>

    苗丛说:“不知是谁告了壁寿的黑状,说他深更半夜的走四方搞联络,要纠集反共力量成立反共救国军;上边来人追查,从咱家楼上搜出了壁寿从外地挑回的红糖白酒,从山里挑回的核桃香油、还有预备挑往山里的辣椒草烟;好在上边的人没把壁寿说成反革命,只把他说成是死不改悔的走资派;就这样,他们对壁寿捆挷吊打、游行批斗一段日子后,给壁寿戴了顶资本主义当权派的帽子到县里关了三个月,接着又把他押进山里放羊去了。”</p>

    壁禾的眼睛一眨不眨,仿佛看见一颗颗失去血色的人心被顶在头上跑来跑去,跑着跑着、动荡的人心有了动荡的颜色,于是色彩斑瓓的人心像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她说:“嫂子,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设法告诉我?”</p>

    苗丛如是说:“壁寿不让说,他说如果你回家就对你说他很好。他要你躲在黑风寨休身养息励精图治;他也不准让钉子镖子知道,让他俩在课堂上安心念书以成大器。”</p>

    壁禾点点头:“哥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什么也无法改变,那我们就该按无法改变的方式活下去,是这样吗嫂子?”</p>

    “该是这样吧。”苗丛点点头,“壁寿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无柴烧;小妹,你在山里教书,那里的情况好吗?”</p>

    壁禾一声长叹:“还算好,起码那里没有风起云涌人心混杂的路线斗争,起码那里的人们对我还算尊重;话说回来,无论什么样的环境都得用心用力去营造;我刚去时、那里连间校舍都没有,经我三年来努力,如今已建成了三所茅草房的校园;学生也由原来十几个增长到现在的三十多了。”</p>

    苗丛说:“我就总说小妹你是个办事能手,到哪里都准有出息;对了小妹,听说公社里的黄书记去年到黑风寨检查你的工作成绩去了,他满意吗?”</p>

    “他还能不满意。”壁禾有些羞涩的慌乱。</p>

    苗丛看在眼中,心里翻起浓浓的苦涩:“小妹,我有件本想保留终生的事想告诉你。”</p>

    壁禾的心提了起来:“嫂子,说。”</p>

    苗丛的衣袖又往眼上揩:“一月前,李春然大青白日的突然闯进门来,他把我按到在灶背后,边撕我的裤子边骂,你们贼日的安家男人英俊女子漂亮,可惜蒋介石宋美龄救不了你们,无法把你家的男人叫去当太监女子拿去做妃子;我挣又挣不脱,喊又不敢喊;真不知他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来时骂了来,干了事又骂了去;那夜,我捏着根绳子在屋梁下站到天亮。”</p>

    “因为人家是胜利者。”安壁禾喃喃自语,歪靠在床上用手托住沉重的头颅。</p>

    苗丛拉着她的另一只手说:“小妹,千万别告诉你哥呀!”</p>

    壁禾合上眼睑声泪俱下:“我知道。”</p>

    真是:常笑月追云,哪见两相停;羞花洒满地,由命不由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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