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99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红色木棉花日记正文 第一章 幼稚的扉页
- 引子</p>
2008年 秋</p>
</p>
一道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睛，让我不得不从慵懒中醒来。我睁开了双眼，看见了窗外的一片蓝色的天空。在这个北方的海滨城市，每当秋天来临的时候，天总是格外的蓝。我猛然起身，感觉到左手一阵刺痛，抬手看见一根细细的吊针管插在上边。这时我才开始环视四周，阳光让洁白的一切晒得刺眼。是的，这是医院。</p>
我，一个20岁的年轻女孩，又一次因为服用安眠药过量住进了这里。长期的失眠已经把我折磨的不成样子，头发成片的脱落，眼睛周围永远是洗不掉的黑色。每天靠吃最少10片安定片，才能让心情保持镇定。昨天，一个男人的一句话，又让我整夜无法入睡。正常人是理解不了当一个人丢了睡眠时所面临的恐惧感。一句“你很贱”，在我的脑袋里好像被录了音。在身体里播放了几千次，停不下来，也消不去。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依赖药物去解决自己的痛苦。一瓶黑方酒，70多片安定，让我终于安静了下来，躺到了医院的床上。没错，我就是在自杀，因为活着现在对我来说已经变成了一种折磨。我听见了门外母亲痛苦的哭诉，声音越来越近。于是，我迅速的又躺了下来，闭上眼睛。我不想面对任何人，真的。我不想面对眼泪和伤感，不想面对无助和凄凉。这只会更加折磨我，逃避吧，让我逃避吧。</p>
门被轻轻的推开，我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假装正在沉睡。母亲的抽泣还在继续。</p>
“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这样了。”这是每次我住院时母亲都用的惯用评价，这句评价会围绕我的整个住院的过程直至回家。</p>
唯一和以往不同的是，另一个声音有些温柔的声音在说：“她很痛苦，我们一起帮帮她吧”。</p>
这句话，让我泪流满面......</p>
</p>
</p>
</p>
第一章 幼稚的扉页（前半部）</p>
那个声音的主人叫做陈庆庆，一位貌似从很了不起的大学走出来的女心理治疗师。今天已经是她为我治疗的第117天。在这中间我又陆续的“服药过量”了两次。现在她就坐在我的对面，正在做一件无用的工作——对我进行第40次也是最后一次心理干预。</p>
陈庆庆的心理咨询室还不错，算是我见过的给我感觉最舒服的一间。淡黄色的基调，布置的简单又不失格调。靠墙的书架上有大量的弗洛伊德，马斯洛字样的书籍，以及大排的不知何物的英文原版杂志。一个土棕色单人沙发，和浅棕色一个长条形的躺椅，占据室内的大部分空间，显得厚重又踏实。一个绿颜色花瓶和一个瘦长的茶几落在沙发旁边。花瓶里的雏菊不要命的绽放，好像在和我炫耀它们的生命力。一个能煮咖啡的小吧台让这个屋子充满了洋味，现在它加工出来的果汁就盛在漂亮的水晶杯子放在我的手里。白色的百叶窗透进了耀眼的光线，打在屋子里，自南向北。外面梧桐树上的知了正在惨叫，告诉我它有多么的怕热。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陈庆庆在这片生机勃勃中显得更加耀眼。她不漂亮，眼角的皱纹告诉我她的年龄远没有名字那么显年轻。但是一件淡紫色的连衣裙衬着她保养不错的体态，让美丽这个词好像又被重新赋予定义。她，涂着淡色口红的嘴在一张一合。拿着一个红色的皮革制本子，用一只不搭调的老旧钢笔记着什么，笔帽被推开了数次，又合上了数次。她现在停止了说辞，正静静的看着我的发愣，带着有点自嘲的微笑，望着我。</p>
她很好。从我第一眼看见她就知道她很好。可是，她帮不了我。</p>
像我这样倒霉的人不多吧。父亲的早逝，3岁时，被重男轻女的奶奶家抛弃。母亲一边打零工，一边把我养大。在我7岁的时候嫁给了一个粗暴无知的有钱包工头，只是为了给我交小学的杂费。早些年最常听到的是母亲在挨打后发出的隐忍的哭泣声。现如今，母亲已不再年轻，包工头又把目光放在了更年轻的肉体身上。他和母亲离了婚，给了我们母女俩一笔还算丰厚的遣散费，这才让我和母亲真正解脱了出来。我们甩掉了清贫，可是我甩不掉阴影。男人对于我来说，变成了矛盾体。在我的想象中男人是美好的，父亲的照片上的微笑，让我的心温暖。在我的现实中男人又是疯狂残忍的，母亲身上的伤痕，让我绝望。这种绝望伴着我10年，终于在一个男人身上消失掉。</p>
这个男人叫林浩，一个28岁的有为青年，在我17岁时与我相遇。我已经记不得我们相遇时的美好了。他是我的初恋，我的初吻，我的初次。我的最初的一切都奉献给了他。但是在我20岁的春天，他抛弃了我，他觉得我成了累赘。他听从了家里的话，娶了一位门当户对的女人，幸幸福福的过着日子。曾经的山盟海誓，在我一次次的纠缠中变成了恶毒的咒骂。对，我是很贱。我是卑微。爱情随着时间，渐渐的变成了毒药。明知道吃多了会死，可是就是戒不掉。3年之间，我丢了我的情人，我的哥哥，我的父亲。林浩曾经是我对男人的一切最初的梦想。可现在这个梦想破灭了，也戳破了我粉饰的一切美好。我试图用“意外”的死去，来掩盖母亲的伤心。可是母亲已经练就了一身神经质的本事。只要几小时我不出声音，就会找来救护车把我送去急救。连换3个心理治疗师，支付高昂的医疗费，而不把我送到精神病院，是她对我全部的爱。她知道她控制不了我去换着花招买更多的安眠药，只是想找人来救救我。曾经一度，她把陈庆庆当成了我的救星。可是现在，我的态度宣告了这个救星陨落了。</p>
这位救星虽然亲切，但是亲切的仍有距离感。这让我的身体产生一种强烈的抗拒。我不想和她交流，我变成了浑身长满刺的刺猬，始终保持沉默，而不开口说半句我的痛苦。但是她和其他两位医生的区别是，她让我觉得放松，让我不那么阴郁，和她在一起我是平静的。她从来不强迫我去诉说我的痛苦。人们都说，抗拒心理治疗会对心理医生也造成伤害，可是她从来没有表现出她的心烦意乱。只是微笑的，微笑的望着我。不厌其烦的，一次次的开导我。或者是更专业的讲，她在心理干预我。我依赖她，117天就是依赖的证明。可是现在，我放弃了。我不再想选择“意外”的死去，失眠的痛苦，无法进食的折磨，让我在镜子里的样子变成了个颓废的半鬼。嘲笑我的鬼样子吧，嘲笑我的无病呻吟吧。可怜的傻瓜要去赴死去了。</p>
秒针在寂静中变得声音很大，一个半小时就在这滴滴答答中过去了。陈庆庆，我的救星。保持同一个姿势和我静坐，她也变得有些失神。</p>
“你真年轻，真的，你真年轻。”她开始小声默默的说。</p>
“我以前也年轻过。”她一边叹气，一边站起身来，背对着我。</p>
“我知道，这很违反心理医师的职业操守。我不应该被你带动情绪。可是我不想就看你这样被耗光。你在一次次拒绝我，说实话，我也有些绝望”。她一边走向书架，一边有些像自言自语的说着。</p>
“听你妈妈说，你大学的专业是中文，你一定很喜欢文学吧。”她脱掉了鞋子，在自己的脚下垫着厚厚的弗洛伊德的几部心理著作，翻腾着并不太高的书架上的一个小小的皮箱子。皮箱子很旧，黑色的，大概有两张A4纸大小。虽然看起来因为年代的关系，连箱子的黑色都变的灰蒙蒙。但是箱子的表面非常的干净，干净到每个皮革的纹路都是干干净净。一看就知道主人对它有多么的爱惜。</p>
陈庆庆够到了皮箱，小心翼翼的拿了下来。转回身，捧着皮箱子走近我，又坐回了她的单人小沙发。她打开了它，一股防虫药味扑了出来。她把皮箱转向我，露出了里面工工整整的放着一个红色塑料包裹的老式笔记本，一块有些脏脏的，被叠的整整齐齐的染上大量红色的白布。一小袋透明的硬质塑料袋里，装满了一瓣瓣压制好的干花，花瓣很大，有些微圈着。由于岁月的流逝，有些花瓣好像已经被虫子蛀掉了一些，有些枯黄色，不知道是不是这就是它本来的样子。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了。</p>
“这里装的是我的两段爱情。”她有些爱惜的拿出了那袋子花瓣。“这袋花是一段”。她有指了指笔记本和白布，“这两样是一段”。她的眼神有些恍惚的望着我，又一瞬间的回到了温和又冷静的状态。</p>
“这花叫做木棉花，在北方不多见。是南方的花”。她看着我，试探的问：“知道木棉花的花语吗？”</p>
我摇摇头，还是保持沉默。</p>
“珍惜身边的人”。她有点好气又有点自嘲的说。眼神忽然有点空洞，好像是回忆起来往事。但这依然只是一瞬间的事，她的年纪让他很容易就控制了自己的情绪。</p>
“我信你。”她说。</p>
“听你妈妈说，你退学前很爱读文学书，很会写文章。你能不能帮我评评我的日记写的怎么样？”她一边把花放进箱子，一边拿出了那本老式的红色笔记本。她没有犹豫，而且很自然的把本子塞到了我的手里。这回轮到我发愣了。</p>
她没有管我的发愣，继续她的计划。“你帮我看看吧，我17岁时写的。呵。”她又开始了微笑，“你也可以选择不看，我知道你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可要是睡不着的时候，你权当是消遣。看看好吗？”她还是试探的问我，急切的等着我的反应。</p>
我有些心烦。说实话，我不喜欢被逼着看一样东西。但是现在她还是我的依赖。出于对她辛苦的肯定，我还是点了点头。于是她开始赶我走，好像不想见到我一样。我恍恍惚惚的走出了心理咨询室，她却追了出来。陈庆庆医生变成了好似和我同样年纪的女孩，喊着我。</p>
“这个日记，对我很重要，你一定一定要把它给我送回来。”</p>
我转过身，还是茫然的看着她，点了点头，走掉了。</p>
我一边走着一边摸着红色的笔记本。打开扉页，一条赠言赫然纸上。</p>
陈庆庆同学：</p>
毛主席的话水平最高，威信最高，威力最大，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我们的一切工作，我们的一切言论行动，都必需以毛泽东思想为准则。凡是符合毛泽东思想的，我们就坚决地拥护，坚决去做；凡是违背毛泽东思想的，我们就坚决抵制，坚决反对。愿您努力地学习毛主席著作，认真地按毛主席的教导，要求自己，改造自己，学用结合，身体力行，做一个彻底的革命者。</p>
莫林 76年4月10日</p>
</p>
几行字，写的苍劲有力，应该是个男人的笔触。写的很认真，很仔细。没有错别字。我反复的瞧了瞧这段泛黄的33年前赠言，嘴角有些上扬。这一看就是典型的顾左右而言他的写法，真是个幼稚的扉页。</p>
走出咨询室，回到家已经是晚上。母亲照例丰盛的做了一桌。我也照例应付了一下。然后就是躺在床上开始发呆。这已经成为我这1年内每天都要做的功课。我的脑子里又出现来那个男人的样子。每当想起他来又是一阵发堵，虽然今天是去了陈庆庆那里，可是绝望感依然没有减少。为了赶走这些烦乱，我猛的起身，开始大口的喘气。一抬头就望见了桌上的红色笔记本。想看，又没有看下的勇气。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书了。我怕我的烦躁感会撕掉这个对陈庆庆很重要的本子。可是现在的我除了空等着时间跑掉又还能做什么呢。</p>
“好，陈庆庆，我答应你的事我会做”。我在心里默默的说。于是，我坐在15楼的阳台上。15楼，很符合一个跳下去会摔死的高度。“等你拿回这本日记的时候，你也会记得我的。”这就是我下的决定。是的，我会在看完这本日记之后再跳下去，就当做这是对陈庆庆117天的报答吧。</p>
翻开红色的笔记本，纸张有些发黄，第一篇的字是用蓝色的钢笔写的，于是，我开始了我的阅读……</p>
</p>
1977年10月15日。天气晴</p>
亲爱的莫林：</p>
虽然这样有些资产阶级情调，但是我还是想这么叫你。今天开始我就要用这个你走时送给我的本子记日记。听说你所在的部队现在收信还不是很方便。所以我就想靠日记把我想对你说的话都记下来，希望你回来的时候看到不要吓一跳。我现在东北的家里，今天早上广播说中越边境又发生了事件。离那很近的你，让我很担心。</p>
说点高兴的事吧。今天是富有历史意义的时刻，我盼了好久的录取通知书终于收到了。第四军医大学护士学校。怎么样？不错吧。当然这更也应该感谢你，多亏了你给我找到的教科书，才让我才补充了好多文化知识，没有在学习班里被落下。学校在陕西，虽然离家远了点，可是我还很高兴，这说明我们的距离是越来越近了。父亲拿到录取通知书时，也是高兴极了。晚上特意多做了2个菜，喝下了半瓶子北大荒酒。这位不得志的老转业军官，自从哥哥下乡之后，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他让我记住我一定要记住我名字的含义。庆庆，庆祝共产主义实现，庆祝大跃进。他让我记住我是艰苦中长大的孩子，不要忘记自己的根在哪。</p>
我不会忘记的。我会跟随你的脚步，去做一名合格的新时代的军人。</p>
已经很晚了，今天就写到这。敬礼！</p>
</p>
看到这，我合上笔记本。一篇日记读下来，充其量是一个少女对一个军人隐藏的热爱，我放下笔记本，打开窗户，凉凉的夏季海风吹了进来。不知道为什么，看日记的时候我的心里竟然有点羡慕的感觉。“能单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真好”。我踏着拖鞋，踩在床沿上，把半个身子伸出窗外。15楼上的风很大，楼下华灯初上，一派车水马龙。这些都是我活着的证据。可是陈庆庆医生，你的日记写得再好，又能怎么样，一个年轻人的死，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