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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崇祯皇帝正文 第十八回 受弹劾以德报怨 筹辽务口无遮拦
- 王承恩匆匆进来，“皇上，袁大人到了。”</p>
“哪个袁大人？”崇祯脑子里还勾着袁宏勋呢。</p>
“右都御史视兵部添注左侍郎袁崇焕大人。”</p>
崇祯腾的站起，“哦？他在哪儿？”</p>
“正在外面候召。”</p>
“快传他进来！”王承恩刚转身，“慢！把袁宏勋、高捷、史范、张道浚给朕叫来！”</p>
刘鸿训想今日日讲怕是要免了，便道：“皇上，日讲是否暂停一日，臣等先告退？”</p>
“文、周二卿先到侧室少憩，你不要走，朕要让袁宏勋给你赔个不是。袁宏勋不是说你不谋军国大计吗？袁崇焕来了，正可一谋。”</p>
袁崇焕大步走上文华殿，“臣袁崇焕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p>
袁崇焕自天启七年被迫辞官，回了落籍地广西藤县。崇祯对袁崇焕是只闻其名，未见其面，一见之下，大失所望，这位宁远之战先败努尔哈赤、锦州之战再败皇太极、一举扭转辽东战局、一洗大明屡战屡败之耻的大功臣生得瘦小黧黑，凹睛凸颧，塌鼻肥唇。崇祯定了定心，脸上挤出笑意，“快起来，卿万里赴召，忠勇可嘉！坐下说话。”又对刘鸿训说：“你也坐吧。”说着将袁崇焕上下一番打量，才又道：“你是进士出身？”</p>
崇焕起身回话：“回皇上，臣是万历四十七年进士。”</p>
崇祯向他挥挥手，示意他坐下，“韩爌是你的座师？”</p>
“是。”</p>
“魏忠贤劾你‘暮气’，迫你辞官，你却为魏阉建祠，果有此事？”</p>
袁崇焕心里咯噔一下，忙起身回道：“其时举国如是，臣已遭阉党忌恨，再逆潮流，恐性命难保，除此臣再无附阉之行。建祠事乃臣一生大误，唯皇上发落，臣无二言。”</p>
崇祯咧嘴一笑，“不必起起坐坐，就坐着说。朕看你建祠是刘玄德闻雷失箸之举，因为你曾上疏反对朝廷派太监监军。朕听说你的红夷大炮炸死敌兵无数，也震死了你的唐通判，故辽东有民谣：‘苦了唐通判，好了袁崇焕。’”</p>
“皇上真是无所不知，区区民谣竟达天听。红夷大将军长二丈余，重三千斤，能洞裂石城，威力无比，点燃火线后须立即躲避。臣不知唐通判不晓放炮之法，命其亲自发炮，不想竟被震死。”</p>
“唉，可惜！朕还听说你任兵部职方主事时，单骑出阅关外，曾言‘与我军马钱谷，我一人足守此’，可有此事？”</p>
“是臣狂妄无知。”</p>
刘鸿训在旁道：“袁大人守宁远时，商旅辐辏，流移骈集，远近望为乐土。”</p>
“朕知道。高第尽撤锦右诸城守具，移军关内，元素曾言‘我宁前道也，官此，当死此，我必不去。’终以万人击溃十万敌兵。”</p>
袁崇焕心中又感动又惶恐，血脉奔突！皇上如此清楚他的根底，可见下了工夫，还以字称他，显然对他寄予厚望，“皇上知臣之深，令臣惶惧不安，臣何德何能，受皇上如此宠遇。”</p>
王承恩进来道：“皇上，袁宏勋、高捷、史范、张道浚四位大人来了。”</p>
“叫他们外面候着！”崇祯吼了一声，转向崇焕，“卿可听好，朕委卿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即日到任，明日未时初刻平台见朕，朕要听你的平辽方略。”袁崇焕唯唯退出。崇祯向王承恩道：“叫袁宏勋他们进来！”四人战战兢兢进来跪倒，一句“臣等叩见圣上”还未说完，便听崇祯道：“尔等疏劾阁臣，指的件件事都是朕要做的，尔等是劾大臣，还是劾皇帝？”</p>
四人刚抬起头来，就又磕下去了，再是理直气壮，也被皇上这几句话噎回去了，只说得一句“臣等罪该万死”，就再无词以对了。还是袁宏勋胆儿大些，“臣等怎会不知皇上是一代令主，只是皇上不可能诸事躬亲，便给了臣下以可乘之隙。臣等劾的是阁臣。”</p>
“劾阁臣？朕看你就是劾朕！你说杨所修贾继春杨维垣有功无罪，你为三人呼冤鸣不平，是朕罢了三人，岂不是朕有罪了？！”</p>
袁宏勋以头触地，“臣绝无这等怨望之心！”</p>
“哼哼！”崇祯转向另三人，“尔等奏疏句句为阉党说话，现在怎么不说了？为何前倨而后恭？”</p>
三人只是叩头不止，“臣该死，臣死罪！”</p>
崇祯看着他们不停地磕头，也不言声。刘鸿训看不过意了，小声道：“皇上要看着他们把头磕傻了么？”</p>
崇祯站起身，“这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糊涂脑袋留着有何用！”</p>
四人几乎吓瘫了！袁宏勋抬头道：“陛、皇上……为……言官劾阁臣……就、就要杀臣？”</p>
崇祯笑了，接着又板起脸，“无可杀之罪，却是可恨之人！默成再三护持尔等，看在默成的面子，朕不治尔等的罪，还不谢过刘阁老！”</p>
几人站起转向刘鸿训，刘鸿训赶忙摆手，“不可不可，指摘朝臣过失，也是言官职责所在，当与不当，自有圣上裁夺，同朝为官，各位大人是为朝廷责鸿训，鸿训也是为朝廷保各位，不可言谢。”</p>
几人还是向刘鸿训深揖一躬，“多谢大人！”袁宏勋道：“大人宅心仁厚，感格天心，我等不及大人。”刘鸿训也忙不迭的还礼。</p>
崇祯一摆手，“下去吧！”等四人退出，殿中只有君臣二人，崇祯道；“言官交章弹劾来宗道、杨景辰。崔呈秀母死时，来宗道曾为之请求恤典，杨景辰曾为《三朝要典》副总裁，三次上疏为魏贼歌功颂德，可是真的？”</p>
“……是。”刘鸿训犹豫了一下。</p>
崇祯有些不高兴，“是就是，有什么可犹豫的？朕也看出来宗道有意袒护阉党。有附阉劣迹的人，要让朕早知道，朕不能用这种人，朝堂上这种人多了，是要翻案的！朕早就要吏部、督察院大计天下吏，折腾月余，竟无阉党，这不是糊弄朕吗？就是因为内阁、吏部、都察院，从上至下各衙门都有阉党，把持权力，互相遮护。长此以往，朝政必将再乱，国将不国，君不是君！”</p>
“臣明白了，”刘鸿训躬腰答道：“大计天下吏乃圣上第一新政，致不了了之，可见阉党根基尚固。”</p>
崇祯喘口气，“还有周道登，也遭纠劾，说他鄙浅庸劣，朕也觉得他一无可用之处，当个教书先生怕也要误人子弟。”扭头叫道：“王承恩，传旨，来宗道、杨景辰、周道登罢归！李标为首辅。”说完抬了抬手，“请二位先生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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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崇焕按时来到云台，却见刘鸿训、李标、钱龙锡、许誉卿四人已先在了，见袁崇焕到了，四人一起迎上，一扬袍袖，齐齐的揖下来，刘鸿训道：“祝督师出师奏捷，了了圣上心事，复我大明故疆，早日凯还！”</p>
袁崇焕赶忙还礼，“下官自当克尽臣子职守，就便肝脑涂地亦难报圣上于万一！只是几位大人今日——”</p>
四人哈哈一笑，“与督师一样，平台召见。”</p>
话刚落音儿，王承恩在台上招呼道：“几位大人请吧，皇上等着呐。”</p>
几人进屋拜过，崇祯面含春色，“王承恩，给几位大人看座。”几人谢过坐定，崇祯开门见山：“建部跳梁，已有十年，封疆沦陷，辽民涂炭。朕不务虚，袁爱卿，将你的平辽方略一一道来吧。”袁崇焕起座欠身，崇祯摆摆手，“坐下讲。”</p>
“臣的陋知浅见，已缮好奏本。”袁崇焕说着袖出，王承恩接过规整着放到崇祯案上。</p>
崇祯并未翻看，“卿以为何日可复辽东？”</p>
袁崇焕闷头想了会儿，“臣受皇上知遇之恩，召臣于万里之外，臣敢不竭忠尽职。倘皇上能给臣便宜行事之权，五年外患可平，全辽可复！”</p>
崇祯豁然而起，心内好一番激动，“五年？”</p>
“五年！”</p>
崇祯眼神又黯淡下去，心中泛起疑惑，仗打了几十年了，越打敌越强我越弱，他袁崇焕虽是个有大功在身的上将，五年平辽也有些言过其实了吧？也是个好大喜功之辈？</p>
崇祯的担心不无道理。努尔哈赤能够以十三副遗甲起兵，统一女真，先后征服朝鲜、蒙古，打到山海关，已历四十一年。连熊廷弼都是“以守为战”，你袁崇焕用五年就能平了人家用四十多年建起的已很牢固的基业？</p>
女真族就是南宋时期金国的后裔，明时本有建州、海西、东海、野人四个部落，努尔哈赤的六世祖就受明朝册封，父亲任建州左卫都指挥。奴尔哈赤少年时就掌握了蒙、汉语言，喜习兵法韬略，十九岁入明总兵李成梁部，积有战功。万历十一年努尔哈赤二十五岁，建州土伦城城主尼堪外兰引明军攻打古勒寨城主阿台。阿台的妻子是奴尔哈赤的姐姐，奴尔哈赤的祖父、父亲得到消息，立刻去古勒寨接奴尔哈赤的姐姐，正碰上明军攻城，混战中奴尔哈赤的祖父、父亲被明军杀害。努尔哈赤得袭父亲职位，但他此时还不敢得罪明廷，便向尼堪外兰下手，组织起百人队伍，找出父亲留下的十三副铠甲，十二副发给手下，一副自己披挂了，攻打土伦，竟破了城，杀了尼堪外兰，声势始壮，便不可收拾，四年时间统一了建州女真，引起女真族其他部落恐慌。海西女真中的叶赫部联合东海女真、野人女真和蒙古七部，合兵三万，分三路进攻努尔哈赤，被奴尔哈赤击败。四年之后，努尔哈赤统一了女真族各部，被明廷封散阶正二品龙虎将军。万历四十四年在赫图阿拉称汗，国号大金。两年后努尔哈赤发布“七大恨”讨明檄文。起兵反明，至泰昌元年攻克沈阳，随后又取得辽阳，天启四年迁都沈阳，改沈阳为盛京。</p>
崇祯缓缓坐下：“边事日久，钱粮耗费巨大，年年加派百姓，民间已是不堪重负，虽如此各边仍有欠饷，已是师老饷乏。卿果然能五年复辽，朕倾全国之力助卿成功。如五年不成，则天下财尽，卿与朕都成涸泽之鲋。卿细思之，果然能践五年之约？”</p>
“臣不用皇上倾天下之力，只要皇上前两年能按期解递粮饷。”</p>
“哦？难道以后不要粮饷了？”</p>
“臣的方略是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步步为营，且筑且屯，两年之后当能自养，故粮饷可逐年递减。”</p>
“好！”崇祯满面春风，一挥袍袖站起，“朕不吝啬封侯之赏，望卿努力，以解天下倒悬之苦，卿子孙也可世享其福！”</p>
其他几人也激奋起来，李标起身向崇祯一大揖：“恭喜吾皇，贺喜吾皇！吾皇慧眼识才，使朝廷得人。袁大人忠肝义胆，识力过人，辽东有救了！”其他三人也起身一番溢美。</p>
大约是太过兴奋，崇祯突然觉得腹急，便道：“几位卿家少憩片时，朕去去就来。”</p>
几人自然知道皇上是去东青之所。待崇祯出去，许誉卿急不可耐：“五年复辽，必是经天纬地的大谋略！如能先闻其详，也是一大快事！”</p>
袁崇焕的回答大出四人预料：“五年乃是虚指，圣心焦劳，聊慰上意。”</p>
四人大惊，一时竟都愣住了。许誉卿先醒过味儿来，急急的低声道：“大人欲蹈熊廷弼覆辙么？！”</p>
袁崇焕一时没解开味儿，“此话怎讲？”</p>
“皇上英明至极，岂可浪对？到时按期责功，大人怎么办？”</p>
崇焕所以许以五年之期，是因皇上年少，他想当然的认为皇上难以理解边务之艰，年轻气盛，急功近利，求成心切。如果期以时间过长，皇上会认为是曲意敷衍，再遭罢免，自己规复辽东，成就功业的夙志便再无施展的机会了。自己刚起复京官，对这新皇上还不了解，如果是个暴戾之君，自己恐怕求一庶民而不可得了，所以才许五年之期。“五年之后，即使事倍功半，只要前景向好，皇上还会硬责？”</p>
“你还不深知当今圣上啊！”李标道。</p>
袁崇焕意识到自己莽撞了，便盘算开如何有一个转圜的说法。崇祯大步进来，腹内舒服了，摆出个悠闲的坐姿，正想发话，不等皇上开口，袁崇焕抢先说道：“皇上留心封疆，宵旰于上，正是臣子枕戈待旦之秋，何敢言难？臣当尽心竭力，鞠躬尽瘁，不负五年之期。但辽东边事，乱已四十余年，根深蒂固，积重难返，并非可轻易了结。所以五年之中，须事事落实才行。”</p>
“都有哪些事，你尽管一一讲来。”</p>
“第一是钱粮，第二是兵甲，第三是专阃之权。兵、户、工各部必得细心措置，按期解递，以应臣手，使臣无后顾之忧，专心兵事，方克有济。”</p>
崇祯略一思索，“王承恩，叫吏部尚书王永光、兵部尚书王在晋、署理户部侍郎王家祯、署理工部侍郎张维枢立即来见朕。”</p>
袁崇焕脸上露出了犯难的神色，他不愿与各直管大臣直面交涉，给人以势压人的印象，引起不满，朝廷树敌，也就谗言难免，下场堪忧了。他只想让皇上吩咐下去，旨从上出，既不得推诿，也无从结怨。崇祯看出了袁崇焕欲言又止，待王承恩出去，便道：“袁爱卿似有话要说，尽管讲来，凡于治边有利，朕无不舍。”</p>
袁崇焕想，皇上委己以重任，是知臣才，但不知臣德。此一去山高路远，朝廷事鞭长莫及，只有让皇上了解自己的苦心，信任专笃，才能杜绝谮言，免除后顾之忧。想好了，起身向皇上一揖到地，“皇上恕臣犯颜直陈了。”</p>
“尽可直说，朕不怪你，坐下说。”</p>
袁崇焕摆开了指画山河的架式：“万历以来，山、陕灾疫流年，宁夏之役、朝鲜之役、播州之役、建州之乱相仍，乾、坤二宫、三大殿相继被火重建，藏钱廪粟枵然一空，各边请饷，各省请赈，无所措处，国用日绌，税赋日重。永乐朝京营劲旅七八十万，元戎宿将常不乏人，军官不过二千余人。而今一卫军士不满千余，一千户所不满百余，额军不足，军官却达八九万！征兵之官，唯以军额为务，酷刑榜掠，怨声遍野。军士逃亡日多，而军法更严。一卒窜亡，株连数十家，经数十年，青壮将尽，只遗老弱！兵士逃亡，而军饷不减，且更募新兵，循例递加，又得新饷！洪武朝军饷不过五十万两，至天启朝几近五百万两！朝廷何堪其重！现在的情形臣不知，但至臣被谮去职时，拖欠各边例银已达九百六十八万两！致各边士兵多有哗变。辽事久滞，并非建部强大，实乃我朝积弱已久。皇上召见各部，无非严旨催迫，而今挪借已尽，加派已尽，搜刮已尽，各部计将安出？徒使臣树怨而已。”</p>
这一番话听得李标等人毛发直竖起来！大胆袁崇焕真敢说出“犯颜”的话，他还不知道新皇上的厉害！几人竟不敢看皇上脸，低了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