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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崇祯皇帝正文 第五十六回 登州兵吴桥造反 凌河城铁汉投牢
- 何可纲正在巡城，被祖大寿请了回来。屏退左右之后，祖大寿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何可纲。可纲接过，“这是啥玩意儿？”</p>
“皇太极射进来的劝降书。”</p>
何可纲扔到地下，“我不看！”</p>
祖大寿长叹一声，“锦州一线已经被金兵封死了，你还指望援兵么？”</p>
何可纲瞪大了眼，“你想投降？”</p>
祖大寿反问，“你想让弟兄们自己把自己杀光么？”</p>
何可纲噌的立起，“你真的想降？！”</p>
“我不想降，可我不能看着这上万弟兄活活饿死啊！”</p>
“你还是祖大寿么？袁大帅流着泪的嘱托你全忘了么？在锦州的老娘亲知道你降了贼，他老人家还活得了么？”祖大寿垂下头，不说话了。“我何可纲生是大明边关一员大将，死也对得起天地、朝廷、百姓、祖宗，我宁死不降！”说完转身就走，一边还吼着，“祖大寿呀祖大寿……！”</p>
祖大寿呆坐了半天，才慢慢弯身捡起信封。副将张存仁进来，“大人，城外又来了一位。”</p>
“汉人？鞑子？”</p>
“汉人，他说是张春张大人的属下。”</p>
“又是个降了的。我不见，也不许他进城，让他把书信射进来。”</p>
“没有书信，他说是皇太极请大人派个人去金营看看。”</p>
“看看？看啥？”</p>
“他说……”张存仁话噎在嗓子眼儿了。</p>
“快说！”</p>
“他说，金营存粮还可用两个月。”</p>
祖大寿默然了，半天才说：“你说呢？”</p>
张存仁进上一步，“大人，不妨先去看看虚实，再想对策。”</p>
祖大寿想了想，点点头，“谁在城上？”</p>
“游击韩栋。”</p>
“就让韩栋随他去，天黑前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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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栋果然在天将黑时回来，“怎么样？”祖大寿问。</p>
“金军确是粮草充足。”</p>
“哼，你不会上鞑子的当吧？你怎知那粮包里是粮，不是塞些石头、草蒙你？”</p>
“皇太极的营地有五座毡篷储粮，都是满满的，码到篷顶。他们允许我任意打开粮包查看。我打开了五六包，都是粮食。他们先是从吴襄、宋伟、张春手中夺得大批粮草，后从台堡中不但得了粮草，还得了大批火器。”</p>
这是祖大寿的心病，大凌河城虽还没有红夷大将军，但运来了锦州自造的佛朗机铳，建台堡时都放置了大铳，现在落到了皇太极手里，人家是蛟龙得雨，鹰隼盘空，自己更是瓮中的王八了，“你说孟乔芳这些降将会用大铳么？”</p>
“孙承宗老大人的属下，怎不会用？”</p>
祖大寿长吁一口气，“见到张春张大人了么？”</p>
“见到了，张大人绝食了，已经奄奄一息。”</p>
“他有话么？”</p>
“他说……”韩栋略一犹疑，“他说，被俘后被带到皇太极面前，依次叩拜，只有他站而不跪。皇太极怒极，从身边兵士手中夺过弓箭，要当场射杀他。代善等人纷纷劝说求情，皇太极才消了气，并赐他珍馔，但他不食。三天后皇太极竟亲自探访，亲手赐酒食。他对皇太极说，‘忠臣不事二君，礼也。我若贪生，金人亦安用我。’”</p>
祖大寿又轻叹一声，“他们给你吃饭了？”</p>
“是，羊肉饭。”</p>
祖大寿挥挥手，“你去吧。”</p>
“大人……”韩栋欲言又止。</p>
“还有什么？”</p>
韩栋从怀中掏出一纸递给大寿。大寿展纸，是皇太极的一纸胁书，大意是指责祖大寿、何可纲杀人而食，说他们是为保全名节而拒降，不顾部下困苦，并说城中杀人者和指使杀人者将来到了阴间要被割成碎肉，然后说，凡杀其长官归顺大金者，皆赦免其罪，并量功授职。</p>
“他们说，如果明天午时前大人不给答复，就将此信缮写多封，射入城中。”韩栋小声道，“还有皇太极给大的一信。”韩栋又递过一封口的信。祖大寿读罢，沉默不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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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元化招募辽兵，东江辽兵闻讯大至，本就引起山东兵不满，辽人又自恃久居边关有功，不放山东兵在眼里，遂多有摩擦，渐致引起鲁民反感。孔有德奉命援辽，行抵吴桥时，吴桥县人闻听辽兵来了，皆闭门罢市。孔有德一路走来，见家家店铺都闭扇落栓，百姓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抱胸叉腰的看着这些兵，就有了气。正走着，听见街拐角处有喧哗声，赶过去看，见一百姓手拎一只鸡，正与一名兵士口角，数名辽兵和一些百姓围着看。</p>
“吵啥吵？！”</p>
一个小旗儿见是孔有德，忙跑过来，“大人，弟兄们饿得慌，想找老乡赊只鸡，那老乡就是不肯，故而吵起。”</p>
那吵架的百姓也是个盛年汉子，说话气冲，见来了长官，大声道，“说什么赊，分明是抢！你们是过路兵，吃饱了喝足了抬屁股走人，俺们哪里去要账？再说了，俺们是小民百姓，敢去那大营要账么？”</p>
跑到关外去打仗，每天只能吃个半饱，还拿不到饷，有德本就气着呢，见这汉子无理，更是大怒，“拿鞭子抽他！”说完一夹马肚走了。当兵的见长官怂恿，一哄而上，一顿拳脚，抢了鸡扬长而去。</p>
那被打的汉子是吴桥大财主王象春的家仆，王氏是山东望族，其家科第极盛，因而势大。王象春的管家找上千总李应元，李应元是李九成之子，见王象春势大气大，朝中有人，自己官小职卑，怕事闹大，上面追究，自己也没个收场了，遂将抢鸡兵士穿鼻游营。这下激怒了辽东兵，孔有德都让打，还有啥不能干的。于是众兵纠集，抢入王象春家，将那家仆揪出，一阵乱打，竟当众击杀。王象春岂肯罢休，立刻申详抚按，必欲查办首乱之人。</p>
李应元见事情果然闹大了，自己定无好果子吃了，只好去找李九成商量。李九成也正在愁眉不展，为出关作战，孙元化命李九成去买马，李九成贪赌，荡尽了买马之钱，正琢磨如何才能免遭议罪，却是无计可施。二人一商量，决定铤而走险。</p>
孔有德正在借酒浇愁，正灌得晕乎，忽听外面一片喧哗，遂怒冲冲放下杯，出到外面，见黑压压兵士挤满了院子，李九成父子站在前面，“咋回事？”</p>
李九成跨前一步，“领不到饷，吃不饱粮，还要跑上上千里去送命，弟兄们不干了！”</p>
孔有德盯着李九成，“是你煽乎的吧？”</p>
“我有那能耐？弟兄们先找了我，我有啥辙？这才来找你。”</p>
孔有德看着众人，“又不是老子不关饷，不给粮，李大人没辙，老子就有辙了？”</p>
李应元跨前一步，“那我们就不走了！”</p>
“对！”响起一片呼应，“我们不干了！”</p>
“不干了？不干了这家伙都得送给皇上老子！”孔有德使劲儿拍了拍脑门儿。</p>
“饿得两腿打晃，就这德行，不送给皇上老子，到了关外也得送给猪尾巴兵！”李应元道。</p>
“对！”又是一片呼应，“抢他娘老子，死也做个饱死鬼！”</p>
李九成转过身举起双手，“弟兄们，又不是孔大人不发饷，是户部不给。大家先别咋呼，让我跟孔大人商量出个道道来如何？”见没人叫唤了，李九成走到孔有德跟前，低声道：“咱们里面磨叨磨叨？”</p>
孔有德一挥手，“都给老子回去等着！”</p>
李应元回头使个眼色，就有人喊：“我们就在这儿等，里外就是这条命了！”</p>
孔有德刚一瞪眼，就被李九成连推带拉拽进了屋。见桌上一盘煮花生米，一盘拌白菜芯，一盘酱猪耳，酒尚温，李九成道：“你倒自在快活。”</p>
“快活个屁！杀了朝里那帮狗娘养的才是快活。如何打发这帮饿鬼？”</p>
李九成没接茬，“哥哥陪你快活快活。”不等孔有德答话，向外叫一声“拿个大碗来！”一个护兵颠儿颠儿的送来个大碗。李九成给孔有德和自己斟满，与孔有德桌上的大碗碰了一下，自顾自灌下去，向后一靠，“这帮兵，我是带不动了。”</p>
“那咋整？”</p>
李九成向前探过身，“王象春是什么人？他一跺脚山东就颤，他一张口朝里就有人应声。咱们得罪了他，到了关外，战败了，脑袋撂那儿了，万事全休，不用说了，即便打胜了，能不挨参？朝里那帮兔崽子能放过咱？”</p>
“谁让你们惹那老小子的！”</p>
“是你先惹的呀！就算不惹他，这帮兵你还带得走么？不能按时赶到宁远，又是什么罪过？”</p>
“你少罗嗦！说吧，咋整？”</p>
“你听我的？”</p>
“你先说出来。”</p>
李九成又灌进一碗，挟了块猪耳朵扔进嘴里，嚼的嘎巴脆，待咽下去，才慢悠悠道：“反了！”</p>
“……反？！”</p>
“咱们在皮岛那会儿，跟猪尾巴干过多少仗，胜过么？现在这帮有皮没肉的兵，甭说你拿不出银子让他们走，就是到了宁远，能给你卖命？还不是一个死？现在西边儿闹腾的多邪乎，皇上又怎着了？”</p>
孔有德怎不知这趟差事凶多吉少？他想的是能赖就赖，可还没想过反。现在当兵的闹饷了，连李九成都这般想了，还真不能不细咋么滋味儿了，“你让我想想……”说完端起酒灌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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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大寿召集全部三十七名将领议事。看着这些昔日浑身疙瘩肉的猛汉如今个个面白如纸，骨瘦如柴，佝肩塌背，他就明白生路只有一条了，但话却不是这样说，“韩栋探了一趟金营，金营粮草尚能支撑两个月。我们若继续坐困孤城，不用两月，不到一个月，大凌河城就是一座死人城了。都说说，咋办？”心存异志的，不敢先说，一时无语，“怎么都不言声儿？”</p>
出来一人，一抱拳道：“大人，要说生路只有一条，就是突围！”众人看去，见是参将刘天禄。</p>
张存仁一声冷笑，“突围？笑话，人家在城四周挖了壕沟，立了栅栏，往沟里突么？就是没有沟、栅，你还爬得上马背么？何况没有马了，靠两条柴火腿儿跑过人家四条腿儿的马？现在就是个三岁娃在前跑，你撵的上吗？”</p>
“突不出去，就战死！”又出来一个，是祖大寿的侄子祖泽洪。</p>
祖大寿不由得心中涌起感动，甚至自愧行秽了，前心贴后背，提刀的劲儿都没了，还要战，宁死沙场不屈膝，真是刚烈可风！可是，真如皇太极所言，自己为保全名节而拒降，上万的弟兄为这座死城和那个用人不明又心狠手辣的小皇帝丧命，值么？再者说，宁肯饿死战死也不投降的有几个？再饿下去，就该反了，怎禁得住？即便不反，有几个人偷开了城门，也就完了。大寿之子祖泽润看出了父亲的心思，起身道：“战必死，城还是人家的，白白送了众家兄弟性命，何益？”</p>
祖泽洪刚想争辩，祖大寿抬手止住他，“还有谁情愿战死？”</p>
“我！”何可纲起身走到屋中央，眼光直逼大寿。</p>
祖大寿不看他，“还有吗？”</p>
见没有人应答了，祖可法道：“爹啥想法，直说吧。”</p>
祖大寿低了头，好一会儿，抬头道：“韩栋，念皇太极信。”</p>
韩栋走上前，面向众人，袖中抽出书信，提了提气，读道：</p>
祖、何二将军台鉴：夫我国用兵，宜诛者诛之，宜宥者宥之，酌用恩威，岂能悉以告尔？至东人被杀，是诚有之，然心亦甚悔。其宽宥者，悉加恩养，想尔等亦已闻之矣。现在恩养之人，逃回尔国者亦少。且辽东、广宁各官，在我国者，感我收养之恩，不待命令，自整汉兵，设立营伍，用火器攻战，谅尔等亦必知之。至于永平攻克之后，不戮一人，父子夫妇，不令离散，家属财物，不令侵夺，加恩抚辑，此彼地人民所共见者。今大凌河孤城被困，我非不能攻取，不能久驻，而出此言。但思山海关以东，智勇之士，尽在此城。或者，荷天眷佑，俾众将军助我乎？若杀尔等，于我何益？何如与众将军共图大业？故以肝膈之言，屡屡相劝。意者尔等不愿与我共事，故出此文饰之言耶？若将军信之，遣使至我营中莅盟，我亦遣使进城与将军盟。</p>
祖大寿把眼扫一圈儿，“这条路，谁愿意走？”</p>
“哼，满纸胡言！”何可纲双手叉腰，“竟敢说永平攻克之后，不戮一人，什么不离散，什么不侵夺，加恩抚辑，什么人民所共见者。如此大言不惭、睁着眼说瞎话、无耻之极的人，能信他么？”</p>
祖大寿斜他一眼，“皇太极说的是攻克永平之后，不是撤出永平之前。”</p>
静了片刻，张存仁道：“卑职听大人的。”随着便有人附和，然后便是一片声，“我们都听大人的。”</p>
何可纲一步蹿出，“祖大寿，你是孬种！……”</p>
不等何可纲话落地，祖大寿大喝一声：“把何中军关起来！”</p>
张存仁、韩栋、祖泽润、祖可法应声上前，围住何可纲，张存仁道：“对不住了，何大人，您放不下死了的列祖列宗，我们放不下活着的妻儿老小，您是英雄，我们是孬种，请吧。”</p>
何可纲冷静下来，发一声冷笑，“祖大寿，送你一个对句，看你可还记得？‘心术不可得罪于天地，言行要留好样与儿孙。’”张存仁见不是物事，架起他胳膊向外拖，何可纲嘴里还叫着，“祖大寿，再送你一首诗，看你可还记得？</p>
公车犹记昔年情，万里从戎塞上征。</p>
牧圉此时犹捍御，驰驱何日慰生平！</p>
由来友爱钟吾辈，肯把须眉负此生？</p>
去住安危俱莫问，燕然曾勒古人名。</p>
祖大寿呵，我看你活着有何脸面去见老娘亲，死后有何面目去见袁大帅！……”叫声渐远渐消。</p>
祖大寿当然记得，这一联一诗都是袁崇焕所作。何可纲的话勾起祖大寿一件心事：投降了，怎能再见亲娘面？</p>
会散之后，祖大寿将祖泽润留下，商量了半个时辰。正午时分，一封信射入金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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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栋一大早就守在南城门上，时近正午，远远的来了八匹马，到城下立住。前面四人，没披铠甲，穿着官服，一人胸前补子绣狮，三人胸前补子绣豹，其中一人近前几步道：“城上可是韩将军？”</p>
韩栋去过金营，认得胸前补子绣豹的三人，说话的是参将达海，另二人是参将宁完我、鲍承先，遂一笑答道：“将军好眼力。这位二品将军是……”</p>
达海回道，“这是我大金副将石廷柱将军，遵祖将军嘱来见将军。”</p>
“三位将军稍候，我这就开城门。”</p>
“且慢。”不想达海止住了他，“韩将军，在下深知祖、何二将军深得孙承宗、袁崇焕二位大将军衣钵，有吞天吐地之才，用兵奇诡，更知道何将军不愿谈判。故而如若真心，请祖将军派一员上将来我金营，石将军方好进城。”</p>
韩栋没料到金人会索要人质，告诉他何可纲已被关押吧，这无凭无据的人家如何会信？只好道：“那就只好请三位将军多候一时了。”说完下城去禀报。</p>
约小半个时辰，城门大开，出来一人，径自走到石廷柱面前，一抱拳，“见过诸位将军。在下是祖总兵的义子祖可法。”</p>
“有劳将军了。”石廷柱也一抱拳。达海向后一努嘴，金兵中一人便近前来，上下一打量祖可法，冲石廷柱点点头。“好，”石廷柱一抬手，“请祖将军随鲍将军去我金营吧。”说完打马进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