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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崇祯皇帝正文 第一○○回 明臣开城迎新主 闯王煤山送故君
- 崇祯正在中左门召见首辅魏藻德，听到通禀，立刻传见。杜勋进门扑通跪倒，“皇上，奴、奴婢回来了。”</p>
崇祯还未说话，魏藻德先道：“狗奴才胆子不小，还敢回来！”</p>
“皇上，奴婢并未降贼，是唐通降贼，奴婢被其裹挟。”</p>
崇祯摆摆手，“李自成怎么说？”</p>
“李自成说，割地方可讲和。”</p>
“割地？……”</p>
崇祯还未说完，魏藻德又抢先，“如何割？”</p>
“割、割出西北一带，分国而王，并犒赏军银百万两。今后可为朝廷内遏群寇，外以劲旅助制辽藩，但不奉、不奉诏觐。”</p>
崇祯思虑片时，转向魏藻德，“此议如何？”魏藻德低头拱手，却不作答。崇祯沉下脸，“今日事急，可一言决之。”魏藻德还是鞠躬俯首，不发一言。</p>
杜勋见崇祯委决不下，遂道：“皇上，贼人马强众，锐不可当，皇上当自为计。”</p>
崇祯怒视魏藻德良久，遂向杜勋道：“你去传话，朕计定，另有旨。去吧。”杜勋叩首谢恩出去，崇祯一把推到龙椅，大步走去，把个魏藻德晾在那。</p>
王承恩、高时明跟着崇祯去了德政殿。崇祯重重坐下，靠向椅背，合上眼。割地赔款，奇耻大辱啊！魏藻德所以不发一言，就是怕担丧权辱国的责任！首辅如此，群臣可知。自登基以来，大小臣工哪个不摄威服命？如果自己如此媾和，今后如何面对众臣，死后如何面对祖宗？想至此奋然起身，宁死不可留百代之讥，万世之讽！“高时明，传驸马都尉巩永固、新乐侯刘文炳来见！王承恩，铺纸磨墨！”二人分头去忙活。一会儿磨好了墨，崇祯提笔先写了四个大字：亲征诏书，掷笔对王承恩道，“朕说，你写！”</p>
朕以渺躬，上承祖宗之丕业，下临亿兆于万方，十有七年于兹。政不加修，祸乱日至，抑贤人在下位欤？抑不肖者未远欤？至干天怒，积怨民心，赤子化为盗贼，陵寝震惊，亲王屠戮，国家之耻莫大于此！朕今亲率六师以往，国家重务悉委太子。告尔臣民，有能奋发忠勇，或助粮草器械、骡马舟车，悉诣军前听用，以歼丑逆，分茅胙土之赏，决不食言！</p>
“抄录多份，通衢、胡同张贴，各街鸣锣宣告！”</p>
王承恩去了，巩永固、刘文炳来了。不等二人叩见，崇祯大步上前一把拉住巩永固手，“卿曾言可集兵数万，护太子南行。就在此时，卿家立刻率家丁护送太子南行，要快！”</p>
巩永固跪下道：“臣家素谨，岂敢私蓄众多家丁？何况，家丁岂足当贼锋？”</p>
“你不是说可集兵数万吗？！”</p>
“臣这话说在旬月前，今无及了。”</p>
“为何？”</p>
“前者贼远，人思拒之，故兵可集。今临城下，人心尽乱，一卒难求。臣已积薪第中，当阖门焚死，以报皇上！”</p>
刘文炳也跪下道：“臣当杀贼死！”</p>
崇祯扶起二人，“卿二人为朕近亲，朕信你二人定不辱国。只是……瀛国太夫人年已九十……”刘文炳是崇祯生母毓圣皇太后的亲侄，一直奉养瀛国太夫人。此时无由作答，三人相向而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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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军内线从城中射出崇祯的《亲征诏书》，李自成阅罢大怒，下令攻城。守城三大营官兵号称一万几千人，但早已饿饭，见农军如云蔽野，又怨又惧，放了几声空炮，便作鸟兽散。东厂太监王德化打开德胜门，迎农军入城。</p>
紫禁城的大钟敲了三遍，不见一个大臣露面。坐在龙椅上的崇祯面色惨白，眼窝深陷，凄凄的看着王承恩道：“只我君臣二人了。”</p>
“是，贼人正急攻内城。”</p>
“大营兵安在？”</p>
“已溃，李国桢陷贼。”王承恩插手塌腰，流泪道：“新乐侯刘文炳、惠安伯张庆臻、大学士范景文、户部尚书倪元璐，已阖家殉国。”</p>
崇祯垂下眼，“朕也要走这一步了。”遂缓缓起身，走向后宫。</p>
到了乾清宫，见只有小秦蹲在阶上，便对王承恩道，“传皇后、贵妃来。”王承恩蹒跚着走了，遂又对小秦道，“你去传诸皇子来。”小秦跳起答应一声跑去。很快，周后、袁贵妃和太子慈烺、三子慈炯、四子慈炤由贴身太监跟着先后来了。</p>
“烺儿、炯儿、炤儿，过来。”三个孩子走到崇祯面前。崇祯抚着太子肩，簌簌泪下，“大明完了，祖宗的基业完了，父皇也完了。你们今日是皇子，城破，你们就是小民，各自逃命去吧，今后只能靠你们自己了。”遂拿出一纸递给太子身边的太监。太监打开，见只有十几个字：成国公朱纯臣统领诸军，辅助太子南去。”崇祯转头对慈炯、慈炤的跟身太监道，“你们送永王、定王去投他们的外公周奎、田弘遇吧。”</p>
“等等！”周后哽咽着对身边宫女道：“给他们换衣服，去找民间的寻常旧衣来。”衣服很快寻来，周后亲自给皇儿换上，边穿边嘱咐道，“你们要记住，见到做官之人、老者当呼为老爷，幼者呼为相公；平民百姓老者呼为老爹，幼者呼为长兄；文人为先生，军人为户长，切要谨慎小心！”</p>
慈烺先跪下，慈炯、慈炤跟着跪下，磕了头，起身跟着各房太监走了。看着儿子、太监、宫女们出去，崇祯狠狠的抹把泪，对周后道：“大事去矣，你是国母，理应殉国。”</p>
周后哭道：“妾跟皇上十八年，未尝听过妾一句话，致有今日。与皇上同死社稷，妾怎敢不死！”说完回转坤宁宫。</p>
崇祯对袁贵妃道：“你也随皇后去吧！”再对太监们道，“去传旨，各宫娘娘自裁！”</p>
袁贵妃哭倒在地，“妾只此拜别皇上！”也回转去。</p>
崇祯坐等回信，命进酒，连饮十数杯，待宫女们回报“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及各位娘娘都已奉旨行事”，崇祯提剑去各宫看罢，连呼几个“好”字，大步走去寿宁宫，大声道：“长公主何在？”</p>
十六岁的长平公主媺娖迎出来，见父皇提着剑，立刻明白了父皇所想，牵住崇祯衣角大哭。崇祯泪如泉涌：“你为什么要生在我家啊！”说完左袖遮脸，右手挥剑砍向女儿。媺娖见剑锋劈下，向右一闪，伸臂去挡，左臂被斩断，“啊”的一声倒地，昏死过去。崇祯再举剑向下劈去，剑尖停在了媺娖胸前，颤抖好久，终是不忍，长叹一声，再奔昭仁宫。宫女见皇上来了，立刻抱出六岁的昭仁公主。崇祯扔剑于地，抱过女儿，在女儿脸上亲了又亲，泪水涂了女儿一脸。昭仁瞪着大眼看着憔悴不堪的父皇，几乎不敢相认，张皇失措。崇祯将女儿交与宫女，拾剑在手，突然刺向公主左胸，剑身穿过公主身体，竟直穿透了宫女后背，两人只闷闷的哼了一声，倒地而死。崇祯一路走一路挥剑斫死遇到的宫女。</p>
崇祯大步来到长春宫，太监宫女见皇上提着剑，一脸杀气，纷纷远避。崇祯在前厅坐定，扔了剑，阴阴的看着远远跪着的太监宫女，半晌才道：“请先帝皇后自裁。”太监宫女立刻跑去。半盏茶的功夫，懿安盛装出来，对崇祯深深拜下，然后起身进入内室。不一会儿，宫女报：皇后已自缢。崇祯出口长气，起身走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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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打内城并无激战，太监王相尧打开宣武门，兵部尚书张缙彦打开正阳门，成国公朱纯臣打开朝阳门。三月十九日黎明，李自成头戴金边毡笠，身着缥衣，乘乌驳马，农军人皆白衣青帽，张劲弓，挟修矢，整军入城。忽然从两侧杀出十几人，挥刀乱砍，农军猝不及防，被杀几十人。终是寡不敌众，被乱枪刺死。</p>
刘宗敏走来，问王德化，“这些都是什么人？”</p>
王德化上前细看，然后一一指点道：“司礼太监方正化、秉笔太监李凤翔、掌印太监高时明、提督监局太监褚宪章、张国元，都是内官。”</p>
刘宗敏捋髯道：“不期太监倒如此忠勇。”遂看看门口夹道欢迎的明廷官员，狞笑道，“老子倒要看看他有多少忠臣！”</p>
王德化闻言，勃然发怒，冲上前指着周奎、陈演、魏藻德、张缙彦一干官员大骂：“误国贼，天子何在？汝辈来此何干！”一阵乱拳，打得众官四散逃离。刘宗敏见状大笑，命道，“分头去寻崇祯老儿！”</p>
李自成率众将进入金銮殿，众人一阵狂笑，四处乱串。刘宗敏指着雕龙髹金九级御座道：“大哥，去坐！”</p>
“对，”众人哄道，“坐去、坐去！”簇拥着李自成坐了上去。</p>
李自成抚着龙头扶手细细打量一番，便又起身四处巡看。众人又是一番喧闹。转了一个多时辰，李自成坐回龙椅，道：“还没找到崇祯？”众人互相看看，都摇摇头。自成道，“跑了？那些儿子呢，也没找到？”众人还是摇头。“发榜悬赏，交出崇祯或太子或永、定二王，赏黄金万两，封伯。隐匿者灭族！”然后看看坐在须弥底座上的刘宗敏，再看看四周或坐或躺的将领，转向牛金星，“先生看下面该如何做？”</p>
牛金星立刻领会了此话含意，答道：“一是建制，二是勘用前朝降官。”</p>
“还有，”刘宗敏大叫，“让那些贪官污吏交出银子，不交就杀光光！”</p>
李自成冲刘宗敏点点头，又转向牛金星，“这等不忠不孝之人可用？今日降我，明日就可降清！留他怎的？”</p>
牛金星走近李自成，“建制是使尊卑有序，进退有据。勘用降官是使迅速恢复秩序和治理。”又压低声，“待农桑恢复，秩序井然，再将他们或杀或流！”</p>
“好，就请先生速速做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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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一大早，皇极殿前广场上坐满了人，个个青衣小帽，都是看了榜示前来应点的降员。李自成看着门外黑压压一片，皱眉道：“那天城头上与我对话的明将在哪？”</p>
刘宗敏道：“押在我处。”</p>
“带来。”李自成说完指着外面道，“有否前朝宰相？若有叫进来。”</p>
陈演、魏藻德进来，行了跪拜礼。李自成不叫起，魏藻德也不等，先站起，陈演跟着起身。魏藻德指指陈演和自己，先道：“他是前任宰相，我是新进，叨任宰相。唉，明主不听臣言，致有今日。”</p>
“哼，你既新进，是负特宠，当死社稷，为何偷生？”</p>
“臣不是偷生。先主不可教，所以避之。陛下若赦臣，自当赤心以报。”</p>
李自成心中厌恶，对刘宗敏道：“权将军，你已押了多少人？”</p>
刘宗敏一拍大腿，“没数，都是不交银子的！”</p>
李自成一指魏藻德，“他也交你了！”</p>
刘宗敏一挥手，立刻上来两名士兵，架起魏藻德就走。魏藻德大喊：“如果用我，无论何职都可，为何拘押我？”</p>
李国桢被带进来。李自成看住陈演，“你受宠信逾于百官，义不可以负国。既不死节，还觍颜就见，何也？”</p>
看着魏藻德被拖出，陈演已经筛糠，抖着声答：“世、世有更替，陛下应、应运而兴，愿留余生以、以事陛下。”</p>
自成一拍扶手，“你负前主，我还会用你？误国贼尚想求生？拖去！”</p>
陈演边被架出边颤声哀求：“臣不求官，愿回籍耕田！”</p>
待陈演押出，自成对李国桢道：“为何不跪？”</p>
“我明朝大臣，只跪明，没有跪贼的道理！”</p>
“哼，不跪就凌迟处死！”</p>
“随你的便！”</p>
李自成冷笑一声，“那就将你全家处死！”</p>
“哼，随你的便！”</p>
“那就将全城百姓杀光！”</p>
李国桢愣了半天，“你是做得出的。”转过身面向门外跪下，“你听好，我为全城百姓而跪，不是向你下跪！”</p>
“哈哈哈哈——好，不但忠君，而且悯百姓，倒是个好官。不过，不能为我所用啊！”李自成对刘宗敏道，“还是先押你那吧。”</p>
“好咧，”刘宗敏向外一指，“都交与咱老刘吧，老刘与你弄银子。”见李自成点头，刘宗敏对双喜道，“去告诉他们，前朝犯官，以官第献银。一品必须献银累万，以下必须累千。痛快献银者，立刻放人，听候点用；匿银不献者，大刑伺侯！”</p>
“报——”张鼐跑进来，指着门外，气喘吁吁到，“朱家太子、朱家太子……”</p>
李自成跳起来，“在哪？”</p>
“来啦，他家太监带来啦！”</p>
两个太监推着朱慈烺进来。李自成对着朱慈烺上下打量一番，指着俩太监对张鼐道：“赏他俩。”</p>
张鼐一撇嘴：“卖主求荣的家伙，不死就是恩了。跟我走！”</p>
俩人边走边堆着笑道：“小爷，我俩是遵旨送太子去皇后娘家，不想太子姥爷嘉定伯周奎不纳，没处去呀，就是个死啦。没办法，送到您这儿，没准还能留条命呀。”</p>
自成对朱慈烺道：“你今年多大？”</p>
“十六岁。”</p>
“你父何在？”</p>
朱慈烺朗声道：“崩于南宫。”</p>
李自成坐回龙椅，嘴角挂笑，“你说说，你家何以失天下？”</p>
朱慈烺昂首道：“我怎么知道？当问百官。”</p>
“有道理。”李自成和缓了声音，“你父若在，我必恩养之。”</p>
“朱慈烺恨恨道：“父皇就是误用庸臣，才至今日！”</p>
“哦？小小年纪也懂这个道理？”</p>
朱慈烺瞪着李自成，“我父皇母后已死，我孑然于世，既无以求生，亦无生趣，你可速杀我，不必再问。”</p>
自成笑道：“你无罪，我岂能枉杀。”</p>
“那好，可否听我一言？”</p>
“你说。”</p>
“一，不可惊我祖宗陵寝；二，速以礼葬我父皇母后；三，不可滥杀百姓。”</p>
李自成大笑，“这娃有胆量，不愧是皇家崽。我封你为宋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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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二日，李自成接报崇祯吊死在煤山。众人由王德化领着上了煤山，寻到东坡下，见两株老槐树上吊着两人，早有农军士兵守着。高处吊着的那人，青衣布衫，披发覆面，胸前掖着一纸。自成上前揭下打开，众人都围上看，见是一笔红字：</p>
朕执天下十七年，凉德貌躬，上干天咎，致逆贼直逼京师，此皆诸臣误朕，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官员尽可杀，毋伤百姓一人。</p>
“贼你大，都吊吊了，还骂咱们是贼，怂球！”刘宗敏骂骂咧咧。</p>
“这是血书。”自成道，“你们看他手，是咬破手指书的。”遂转向王德化，“这是崇祯了？”</p>
“是。”王德化潸然泪下。</p>
“后面那人是谁？”</p>
“是提督京营、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p>
“倒是个忠心侍主的良心太监。”李自成转头问身后，“有多少这等人？”</p>
李信走前一步，“我粗略问了一下，官员全家自杀不下百家，上千人；宦官自杀百人以上，战死千人，宫女自杀三百人。”</p>
自成点点头，“选个好地方，将崇祯、皇后、妃嫔尸首以礼埋了，好生对待，不可作践。”</p>
“不如一并送往昌平，”李信道，“那里有崇祯宠妃田贵妃墓。”</p>
“好，就这么办。”</p>
“那些陪死的官员太监也应予以安葬。”李信掏出一纸读道，“驸马都尉巩永固家墙上书‘世受国恩，身不可辱’，全家自焚。阁臣范景文书‘虽死犹负国’，投井死。尚书倪元璐题书案头‘身为大臣，不能报国，臣之罪也！必俟大行敛，方收吾尸’，投缳死。御史李邦华绝笔‘堂堂丈夫，圣贤为徒。忠孝大节，矢死靡他。遭国不造，空负名谟。君恩莫报，鉴此痴愚’，自缢。太常少卿吴麟征绝笔‘身居谏垣，不能匡救，法应褫服，敛时用角巾青衣，覆以单衿，垫以布席足矣’，自缢。左庶子马世奇遗书‘世受国恩，身居秘署，国破君亡，为人臣子份固宜死’，自缢。”</p>
李自成频频点头，“传令：忠义之门，勿行骚扰，派兵看守。崇祯以大行皇帝礼葬，忠臣陪葬。宋王礼祭，明臣可哭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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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门外搭起芦席棚，崇祯、周后、袁贵妃停灵于此。崇祯着翼善冠、衮玉袍、渗金靴，梓宫为红漆大棺。至四月初三发引，只有二十多明臣哭临。李自成亲到祭坛四拜，而百官无一执绋者。</p>
国祚二百七十六年的大明王朝落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