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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断唐正文 十一、月窟
- 两人同时站起，急寻巨响声处。见北边不知何故突然火焰通明，照得夜幕如白昼一般。似是大帐遇火而焚，易燃之物炸而轰鸣。边上帐蓬车马军士本已消失许久，此时却凭空浮现。就如突然被揭穿伪饰与假相，一看之下，早已经混乱不堪。</p>
“怎么？”杜环脱口而出。</p>
转头急寻封常清所在，篝火暗弱的火光中，只见封常清也是一张惊恐的脸。这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纵使在大雪山万仞悬崖之上，也有过震慑与慌乱，但那更多的是麻木与疲倦，像这样惊恐的表情却是从来没有见过。</p>
一瞬间处境的尴尬昭然若揭：席元庆带走的风行骑，是队中的护卫主力。他一走，意味着整支军队中只剩下缁重，随行的花门楼，以及他们此行的目的苏失利之。这也即意味着仅有的防御力是高仙芝的亲兵近侍，虽然这些人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精兵，但毕竟随行不过百人而已。如果此时遇到大队敌人来劫营，就只有缚手束脚挨打的份。</p>
两个人脑海中不约而同地转过“劫营”两个字，这两个字像一场风暴席卷而至。</p>
“快去……”封常清话音刚落，只闻嗖嗖声如雨而下，箭簇不知何时漫天而来。箭带火焰，遇物即燃，散落在篝火间的营帐化为一团团火海。</p>
所有人都在慌乱地往外跑，黑暗之中，根本无从分辩相貌。</p>
封常清的身影在火光中步履蹒跚，迎面一团接一团的人影撞来。一跷一拐，一连跑过几个营帐，奔近高仙芝大帐。</p>
箭簇越来越多，呼喝之声越来越近。远远望见北方火光之中，数十骑人马在火光中冲突跳腾，来袭敌人似乎并不多。</p>
“到底什么人？”封常清大声问道。</p>
高仙芝撇了撇嘴道：“一小股突厥人，要打又不敢打，要逃又不肯逃。”他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令侍卫也是还以箭弩，远远对峙。</p>
双方往空中胡乱地对射一气，你射我一百箭，我还你三百箭。互相试探虚实，但谁也不肯越雷池一步。来箭有增无减，倒似敌人还在不断地增援。</p>
射了半晌，箭声终于渐渐稀落下来，彼此都在窥测下一步动向。</p>
高仙芝提高声音叫道：“是贺鲁部？还是处月部？何故袭我军营？”</p>
夜空中忽然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在默默地等待回音。但没有任何回音。也不知对面是没听见还是压根儿听不懂，似乎是相当默契地保持着沉默。</p>
高仙芝又高声道：“朱邪赤呢，叫他来见我！”</p>
朱邪赤是处月部大奠长。处月即沙陀，为西突厥旁支。西突厥分为十部，每部以一人统之，人授一箭，故又称十箭或十姓。西突厥衰亡已久，异军突起的是十姓中最强盛的一支，突骑施。而处月部当时并未强盛，不入十箭之流。朱邪赤与安西都护并没什么交往，但也素无过节，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p>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人人保持缄默。</p>
但是，他们一举一动却是最好的回应。</p>
只看到人马不断涌现，一色黑衣如乌鸦群集。</p>
猛然间旌旗翻腾，鼓声大作，抢出百骑杀入敌群。</p>
那些人显是早有准备，突然迎面又是一轮火箭如雨。黑暗之中火光大涨，只见人头攒动，俨然已啸聚了数百人。这头默不作声的怪物，竟已偷偷把自己攒成了庞然大物。</p>
十数人中箭落马，忙不迭退了回来。</p>
我退敌进，十数骑黑衣人纵马赶来。兔起鹘落，纵控精准。</p>
虽然烟雾燎绕，但借着暴涨的光亮，封常清看得清清楚楚，那些马马型高大，体态修长，冲刺极快，瞬间已追至身后。</p>
眼见已是一场插翅难飞的大屠杀，封常清急呼救人……</p>
一箭已激射而出，破空劲风刮得封常清右脸颊生疼。嗖地一声飞去，回头再看时突前一敌已当胸中箭。那箭去势劲急，透胸而过，余势不衰，将那人带离马背，抛起五尺许，从高空落下，重重堕入沙石。</p>
紧接又是一箭飞出，第二人落马。</p>
第三箭飞出，第三人落马。</p>
余下数个追兵吃了一惊，勒马止步，不明所以。</p>
高仙芝放下手中弓弦，喊声史钧。</p>
史钧低低应了声，人已鬼魅般纵出。身影几起几落，已出现在堕马人处。手起刀落。</p>
三颗首级串在一起，在夜幕中晃动。</p>
史钧披头散发，宽阔的下巴上挂满乱蓬蓬的胡须。面广尺余，眼若琉璃。这是一张典型的纵横大漠的脸，脸上混杂了数百年争战驰骋的凶悍。身形适中,瘦削但矫健异常，浑身上下弥漫劲力。他裂嘴一笑，伸手招了招。</p>
黑衣人大哗，策马又要来赶。</p>
史钧哈哈一笑，左一晃右一闪，如游鱼般已回到营帐前。手提三颗血淋淋的人头甚是得意，问道：“你要么？”</p>
高仙芝摇了摇头说给你当酒杯。</p>
史钧哈哈笑道：“小喽罗，值什么酒杯，我拿来当尿壶！”</p>
高仙芝大笑。</p>
敌人气势也是大挫，遂不敢贸进，只往笑声处射箭。显是辨明了方位，直欲置人于死地。高仙芝猝不及防，左摇右晃闹了个狼狈异常，拨开迎面射来一箭，已是满脸怒火，加上火光所映，红得欲滴出血来。</p>
双方又是砰砰碰碰一阵大射。</p>
高仙芝咬牙切齿道：“哪里来的这伙草贼，那个商队必也是他们做的好事！”</p>
封常清也早在疑惑，嗯了一声道：“如果那也是他们的手笔……那么，恐怕是故意留给我们看的……”</p>
高仙芝瞟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凝重。只淡淡地道：“你想说什么？倒不妨直说了罢。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吗？”</p>
封常清摇头又自言自语地道：“我只希望不是。”</p>
高仙芝嘿嘿一笑道：“摇桨的比乘船的更早淹死！怕他什么？这叫羊入虎口，自己送上门来，也省了我一番手脚。来得正好，正要把这帮贼人碎身万段！” 他自然不会把一伙蟊贼放在眼里。</p>
封常清沉声道：“但是，他们这般大费周章，显是图谋重大……”</p>
“你是想说……” 高仙芝看着封常清。</p>
封常清默默无言，似是心中有无数迷团纠结难解。</p>
忽然转过一个念头，两人脸上同时变色，都是望向苏失利之。那个矮胖子一路上行来倒一直颇为安份，虽然仍是粗言秽语不断，倒没惹过什么麻烦。但此时远远地看来，竟也有些鬼鬼祟祟，形迹可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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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黑暗中低沉的声音响起，高仙芝的脸如烛火般亮起。</p>
封常清应了一声。</p>
“你带苏失利之径往北去。”</p>
“这……”</p>
“这里我自有分寸。快去！还有花门楼的人，我命德诠带五十骑与你保护。”</p>
郑德诠是仙芝乳母之子，因与仙芝一奶所养，视若兄弟，任为郎将。生得虎背熊腰，长手大脚，如铁板一块。郑德诠扫了封常清两眼，脸上凉冰冰没有一丝表情，忽道：“我懒得管这猴子。”原来他见猴子出其门下，又是一路靠着仙芝飞升，即嫉又妒，平素里便有些怠慢。</p>
高仙芝嘿地一声，便不多说，改命韩履冰带五十骑分与封常清。</p>
封常清只得应了一声，翻身上马，招呼人手，乘黑往北行去。</p>
回头看时，两边厢又是箭弦之声大作，呼喝声此起彼伏。虽放心不下，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p>
不知不觉竟已入亥时，清冷的月光笼罩之下，一片孤寂的沙海。也不知是狼嗥还是夜鬼号哭，如影随形。西域，向称“月窟”，月升月落皆从此出。这轮阴晴不定，黑白囫囵的明月，即在照鉴夜间的孤魂野鬼，也能出卖游离失所的旅人。</p>
一路行出二十多里，被一小队人盯上，似是在附近游弋侦察的小队。虽只十数人，但追击催逼甚急。封常清队中有人质又有歌舞团，怎敢轻易恋战？一时惶急，不辨方向一路奔逃。</p>
狂奔一个多时辰。追兵仍是远远地盯着，不离左右。众人拼死跑路，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叫苦不迭。</p>
忽听前方韩履冰的声音远远响起，听起来喜出望外。原来前方似有一座城池。众人徒止奔命，又身处黑夜，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遇到庇护之所，如何不喜？但奔近一眼望去，见城墙破败，城内黑黝黝一点灯光也无，不免都是惊疑不定。</p>
韩履冰令人上前察看，方知是一座已弃置已久的空城。但追兵在即，众人哪里管得了这许多，一窝蜂而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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