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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江南烽火正文 第三章 龙井和普洱
- 梅云超与张坤分手后，往小学方向走着。他留学回国后，经老师介绍在上海商务印书馆任英文编辑，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第二次淞沪会战后上海沦陷，地下工作遇到很大困难，组织安排梅云超转移回镇上协助姚东海开展工作。回镇上后就一直住在学校宿舍，偶尔才回家，为此梅老爷子意见很大。</p>
快走到小学时梅云超突然想去“凤庆”茶楼，为这个固执的想法感到好笑，昨天刚去过，晚上了一般没什么事的，但他还是决定去看看。都是本地人，他和姚东海的来往是半公开的，如果有任务，姚东海会在茶楼门口摆出的“新到龙井”牌子上将“龙井”两个字用粉笔画个圈，梅云超看到就会去进去喝茶，很紧急的话就会打发伙计去学校请“梅二公子来品尝新茶”。这种世叔世侄的关系很自然，也很掩护。</p>
“凤庆”茶楼夜场的道情唱到了一半，不时有叫好声传出，梅云超突然想起杜牧的那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不禁有些伤感。汪伪国民政府成立后，在华东的日本人收敛了些烧杀抢掠，许多百姓就忘记了自己是亡国奴，忘记了那些尸骨未寒的同胞。</p>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梅云超不禁摇摇头，到了门口，看到了画了圈的“龙井”两字，遂加快了脚步进去。</p>
“二公子来了，快请！”姚东海将梅云超带进特意留好的房间，待小二上好茶关上门，压低了声音“我将我们的营救方案向上级汇报了，晚饭联络时间收到上级电报，完全同意我们的方案。因为我们和五支队没有直接联系渠道，上级已要求他们派联络员进镇和我们接头，四天后的下午三点，关帝庙门口拴马柱旁，到时我去。另外，你还记不记得去年警备队长渡边的事？情报是我发给上级的，上级安排五支队伏击将他击毙，还打死了五个日军和十多个伪军。给我提供情报的是个日本人，他一直潜伏在日军内部，是日本反战同盟成员，代号叫‘烽火’，一直和我单线来往，这次上级为了营救行动的万无一失，要他配合行动，还同意我向你公布他的身份，如果我出了意外，以后由你和他联系。你那边进展如何？”</p>
“棺材‘祥记’那边已经同意做了，冯应祥知道用途，但没告诉他送什么人。通过初步接触，这个人同情抗日，甚至向往抗日，应该还是可靠的。张坤把美军飞行员安排的比较隐蔽，他不知道我的身份，认为我是在帮他，为了保命他会千方百计防止尼尔森暴露的。‘祥记’把棺材做好后，就等谁家有人去世了，送棺材我可以让张坤或冯应祥去做，他们在本地几十年有一定的威望，百姓家死了人他们送口棺材，死者家里人也不会多想，出城门时不至于紧张而露出破绽。那个提供情报的日本人怎么联系的，也是来茶楼吗？”</p>
“日本人来茶楼太扎眼，次数多了会引起怀疑。非常紧急他才会来，茶楼隔壁是‘源记’染房，两个围墙之间是个死胡同没人来往，靠这边围墙上我撬松了一块砖，我把我需要了解的情报放进去，然后在茶楼门口‘新到普洱’的牌子上将‘普洱’两个字用粉笔画个圈，他看到就会去取，得到情报后他仍然把情报放进那块砖，在胡同出口处画一三角形，我取到就把记号擦掉。他叫坂田，会中国话，是日军伐林队队长，镇子周围没大树可伐了，他就主要管驻镇日军后勤物资的调配和财务，兼任主计大尉，利用职务的便利，除了提供情报，还给五支队‘送去’了大量药品和日用品。上级称他为五支队编外情报部和后勤部部长，他的情况只有上级领导和我两个人知道，现在你是第三个，下次联系时，我会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p>
“哦，我是‘龙井’他是‘普洱’，这个人我知道，成天和山本在一起，不是喝酒就是赌博，我还亲眼看见他欺负老百姓，五毒俱全的人可靠吗？”</p>
“他就是利用手的财务大权，拉拢山本和日军其他主官来获得情报，所以坂田虽然不在作战部门，但是他所提供的情报很准确，五支队几次打了胜仗。他欺负老百姓的事我不知道，有机会问问。你先回去，现在是非常时期，‘顺德堂’要严密注意，切实保证尼尔森的安全，有情况及时通知我。”</p>
这时一楼大堂的道情接近尾声，梅云超踏着简筒的节奏离去。</p>
日军警备队就驻扎在镇公所，刚进去时一百八十多人比较拥挤，就强征了周边的几间民宅，将隔墙打通扩充了不只一倍。使伐林队在里边也有一个相对独立的院子，伐林队的任务是向前线提供建造野战掩体的木料，以前任务很重，白天一般在山上。随着支那战场战事的胶着，差不多一年没砍过树了，锃亮的砍刀已锈迹斑斑。太平洋战场开僻后，日本国内的兵源出现不足，只能从支那战场抽调，警备队都被抽走了一个小队和整套主计人员，伐林队虽然名称没改但实际干开了主计的活，负责整个警备队后勤物资的配送和财务，队长坂田也兼任了主计大尉。</p>
没办法，虽然一个萝卜一个坑，但现在皇军是坑多萝卜少。</p>
坂田是京都人，小时候父亲就带他在上海上学，中国话比日本话还流利些，十八岁回到日本，这五年中一直感觉自己是中国人在日本留学，甚至看不惯穿和服的女人包括自己的妈妈。</p>
在日本时就一直关注侵华战事，经常在同胞的暴行和自身的善念之间苦苦挣扎。所以反战同盟的人告诉他是为了帮助中国人抵抗侵略时，他觉得自己加入理所当然。</p>
被征入伍时，听说所在部队是去中国他才没有逃到乡下躲起来。到中国后，耳闻目睹，对非正义战争的本能排斥让坂田感到窒息，经常在深夜里郁闷地举着酒瓶。最后千方百计脱离了作战部队，进入伐林队，让他暂时得到解脱。成为主计大尉后反战同盟找到了他，给了他联系方式，和姚东海接上了头，从此他成了一个白皮红心萝卜。</p>
早晨天气很好，坂田的精神状况不好，起床后觉得头疼如裂帛，坐在办公室，根本看不进送上来的物资报表。</p>
昨天晚上山本一定要拉他去喝酒，六个人在同鑫酒楼干光了两坛高梁烧。本来坂田不想喝那么多酒，想保持清醒再去一趟先生巷18号。前一天晚上他去给蒋老汉送钱时，应该塞进门缝就走的，突然想起刘耀祖提起过的蒋小娟是如何如何沉鱼落雁，一时好奇心大发，悄悄翻墙进去，从门缝里偷偷看了好几眼。翻墙出去时，又听到蒋小娟骂小日本的话，不禁对这个性格直爽的姑娘顿生好感，一晚上的梦里和整整一白天的梦醒都挥不去她的影子，准备晚上再偷偷去瞅瞅，没想到山本在酒桌上一个劲灌自己，一股不醉不罢休的架势。</p>
领导要喝酒，坂田只好舍命陪菌籽。</p>
这里不是我打字打错了，鬼子怎么能称君子呢？最多叫菌籽，细菌下的籽，连细菌都不如，同意请顶起。</p>
一坛喝完时山本才开始满嘴牢骚，说起白天他带两个小队出镇搜捕美军飞行员的事，坂田才暂时忘记小娟，专心陪酒，渐渐地从山本、三个小队长和刘耀祖那里了解了事情经过。</p>
一大早山本睡眼惺惺就接到了县警备司令部松浦大佐的电话，先向他通报了美军轰炸机轰炸东京的事，让山本顿时清醒。松浦还透露杜立特率领美军轰炸机轰炸东京等地后，参谋本部为了不影响士气，当天未向支那驻军通报。直到华东派遣军有些部队看到美军飞机坠毁，向参谋本部来电询问时才不得已解除消息封锁，给海外各联队以上级别的单位通报情况，并要求相关区域驻军全力搜捕美军飞行员，这时距东京被炸己过去整整一天。</p>
松浦大佐还了解到其中有架飞机可能坠落在他的辖区内，就派出侦缉队全部人员去四处打探，有个村维持会长想起有个村民和他说起看见一个大白蘑菇掉到了一山上，那个村民被他骂作神经病。估计是跳伞的美军飞行员，伞降地点在距本镇五公里的旧桥村旁，山本警备队是距离最近的皇军。松浦大佐于是命令山本带三个小队马上出发去封锁伞降地点各条通道，只准上山不许出山，等他带大队人马去搜捕。</p>
山本接到命令后，安排一个小队守城门，马上集合剩下的三个小队宣布任务。一听说东京天皇的皇宫被炸，三个小队的皇军都悲痛欲绝引为奇耻大辱，纷纷表示要化悲痛为力量，抓住八格牙鲁的美军飞行员，以雪天下无敌的大日本皇军之耻，向天皇谢罪。</p>
但是离开县城才两公里，警备队就被共产党的土民兵盯上了，刚开始山本根本没把几支破枪几根梭標放在心上，可没走多远轰的一声挨炸了，土民兵的地雷威力竟然比大日本皇军的制式步兵雷还强，一个皇军整个玉碎，一个皇军玉碎了一条腿，倒是土民兵稀疏打的几枪没造成伤亡。因为任务紧急，山本命令抬着死伤继续赶路，可没走几步又轰了一下，又一个皇军整个玉碎，数个轻伤。这下山本不敢继续走了。赶紧安排排雷。但抽人去南线太平洋战场后，整个警备队就剩两个工兵和装备，而这两个宝贝偏偏在留下守城门的小队里，山本只好派人去喊。终于人到了雷也排完了，赶紧命令伤亡留下，其他人员跑步前进。</p>
可还是晚了。松浦大佐已亲自带五卡车的皇军搜完了山，亲自踩着一团降落伞在山脚等他，迎接山本的是两声“八格”和两记清脆的耳光。</p>
除了两记耳光，山本还能想到的是，在松浦大佐给华东派遣军司令部的报告中，这次搜捕美军飞行员失败，主要原因是山本队长指挥失误，警备队贻误战机，没有及时封锁降落地点，根本不会提参谋本部的老爷们没有及时通报。</p>
责任最后落到他一个人扛，这怎么能不让山本郁闷呢？何以解忧，杜康的不行，唯有高梁烧。最终他们五个都大醉，有人哭爹哭娘，有人哭老婆，山本还深情地唱了半天北海道的家乡歌，坂田也中醉了，都记不起来是否买单。</p>
就象吃药一样，如果你有病，吃药就会好，如果没病吃药，就会吃出病来。没有郁闷和忧愁的坂田喝多了高梁烧，早晨起来不“头疼如裂帛”才怪。</p>
虽然头疼像撕裂的绸子一样，坂田也得忍着去凤庆茶楼向姚掌柜提供情报，只是他不知道中国共产党会不会派力量去营救美军的飞行员。</p>
刚走出伐林队的小院子，看到昨晚一起喝酒的青木小队长低着头正要走过去，忙拉住他，“青木君，请等我一下。”匆匆回到办公室打开一个上锁的柜子，拿出一根金条，跑出来塞到青木口袋里。</p>
“青木君，要不是昨晚你喝醉了说出你太太来信，你母亲有病没钱去看医生，我都不知道你有困难，是我疏忽了，以前对你关心不够，请多多原谅！这个拿去给母亲看病吧，请务必接受”</p>
“这怎么能麻烦坂田君呢？让我太羞愧了，请收回，我不能要。”</p>
“家里母亲看病要紧，请你不要推辞了，大家都是为天皇效力，不要分彼此。你如果连我的这一点微薄的帮助都不接受，那是太看不起我了，我会很难过的。我现在急着要出去采办东西，不多说了，快给家里人把钱寄过去吧，病情延误了会后悔一辈子的。”</p>
青木紧紧抿着嘴唇，坂田离去的背影渐渐模糊了，“坂田君，你真是好人”，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在他心里久久回荡着。</p>
大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挎着篮子的大娘、挑着担子的村民摩肩接踵，小商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早晨的阳光照在他们每一个的脸上。</p>
坂田很享受这里，可他知道他身上的军服永远是这首祥和之曲中不和谐的音符，会弹奏出这里每一个人心底的伤痛和仇恨。</p>
经过凤庆茶楼，他用余光已发现“普洱”两字画了圈。</p>
心有灵犀就及时来兮。</p>
坂田踱到胡同口，一边解皮带一边往里走，相信看见的每个人都会在心里骂；小日本真是王八蛋，在我们中国大街上随便撒尿。</p>
都只能在心里骂骂而已，没有谁敢拍照和报警，不像我们血浓于水的香港同胞。</p>
多嘴！言归正传。</p>
看周围没人，坂田真的一边撒尿一边抽出那块熟悉的砖头扔在地上，从围墙洞里掏出一张纸，看了看，笑了。小便完后也没洗手，就掏出纸和一支钢笔，背着大街的方向加了些许字。折好看看大街上没人注意他，就捡起砖头，放进纸后塞了进去。到了胡同口，他的鞋带又松了，蹲下系好鞋带顺便在墙角画了个三角形。</p>
中午姚掌柜就取回了情报，但不知他是否也在那里那个了。</p>
写到这我很担忧，如果姚掌柜也在那里那个了，情报传递一频繁，胡同里的味就会越来越大，街上有这方面需要的男性同胞一闻到以为是公厕，有需要就会去那里解决，时间一长，总会有细心的人发现那块砖头有些异样，一好奇，就会给我党的地下工作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p>
但愿我是杞人忧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