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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崇祯皇帝正文 第四十一回 召爱将君臣生隙 竭死战血染京畿
- 袁崇焕终于在皇太极之前赶到了京城，停军广渠门外，满桂、侯世禄先到，已进驻外城。崇焕留下侯世禄守营，携满桂去见崇祯，崇祯大喜，立即平台召见。二人踉踉跄跄爬上来，所有人都吃一惊，崇祯也不自主地站起来，袁崇焕满身是土，满脸是土和汗和的泥，满桂满头满脸都是血，战袍上也血迹斑斑！还未站稳便跪倒，膝下立时扬起一股细尘，看得出已是筋疲力尽，“臣袁崇焕未奉圣旨带兵进京，请皇上治罪。”</p>
崇祯心头涌起一股热浪，趋前弯腰伸手扶住袁崇焕双肘，“爱卿快快平身！王承恩，搬椅子来！”看到二人的模样，王承恩早搬过椅子，二人谢恩坐下，还在大口喘气，崇祯一指御案，“快拿水，就拿案上朕的‘鱼钩’。” 说着脱下身上披着的貂裘大衣，给崇焕披上。</p>
崇焕立时周身涨暖，眼发涩，鼻发酸，跪倒逊辞，“臣不敢受，皇上受冻，是臣之罪。”</p>
“不必辞让，这是朕赐予卿的。这里很暖，朕还热呢。”</p>
王承恩端来茶水，二人谢恩，一气灌下，这才缓过气儿来，袁崇焕看着王承恩道：“此茶名‘鱼钩’？”</p>
“这是贵州都匀毛尖儿，万岁爷喜爱，因形似鱼钩，万岁爷赐名‘鱼钩’。”王承恩道。</p>
崇祯转向满桂：“卿血染征袍，伤重否？”</p>
满桂起立抱拳道：“臣是前两日的旧伤，臣与侯世禄分别在途中听说遵化陷落，便合兵堵截敌军，但金军兵势如风，臣二人寡不敌众，溃了。先接袁督师令退守顺义，再接督师令回守京师，不及换装，请圣上恕罪。”</p>
“坐下说。”崇祯又转向袁崇焕：“爱卿怎么来得如此神速？”袁崇焕未接圣谕便领兵入关，一直是崇祯心头的疑虑。</p>
“圣上可还记得臣曾连上三疏，请皇上加强蓟州一线防务？”</p>
这事崇祯颇不愿谈。当时崇祯正对袁崇焕的不断请饷加码恼火，又有周延儒、温体仁一般宠臣从旁添火助薪，更兼加强一处防务又需一大笔银子，所以交部议后置之不问，不想却被袁崇焕言中，显得这皇帝既无远见又拒纳忠谏良言。偏这袁崇焕鲠直肚肠，哪壶不开提哪壶，即不好喝断，又不好辩驳，心中就又有些不满，含糊答道：“朕已交部议，是他们动作太慢，也是皇太极来得太快。”</p>
袁崇焕并不是想摆功，或显出自己高明，更不敢责怪皇帝，只是回答问题：“只因臣料到皇太极会有此一着，早派出探马，金兵一过老河口，分三路入境，哨探便知道了，飞马入报，臣不敢耽搁，日夜兼程，总算赶在鞑子前面了。”</p>
“好好好，卿真是处庙堂之高，虑江湖之远！卿带了多少人马？”</p>
“臣带来马军五千，满将军、侯将军各有五千马军，祖大寿带四千马军明日能到。”</p>
崇祯的心一下沉到裆里，“皇太极是十万大军啊——！”</p>
袁崇焕起身抚剑道：“形势是很严重，但皇上也不必太过忧虑，臣在，必不让皇太极破城！”</p>
崇祯做了个“坐下”的手势，“赵率教怎会守不住一天，就战死了？”</p>
“哪里守了，他是在遵化城外遭阿济格包围，中箭阵亡！”</p>
“城外？他怎么不守，却去出城迎敌？”崇祯知道袁崇焕手下的三员大将个个守战经验丰富，战功累累，不然以袁崇焕之才不会如此倚重。</p>
“不是出城迎敌，他根本就没进城！率教军三昼夜驰抵遵化城东三屯营，朱国彦闭城不纳，率教无奈，再奔遵化，敌兵已到，如蜂蚁靡集围住遵化，率教率军杀入。本已是力竭之军，四千人战三万军，还是杀到了城门口，已是死伤近半，不想王元雅也闭城不纳，率教只得返身迎敌，在遵化城外大战，全部战死，无一生还！”</p>
崇祯两眉立起，二目圆睁，“朱国彦、王元雅为什么不让他进城？！”</p>
“朱国彦是因天黑难辨，怕敌兵赚城。王元雅是见率教人少，又是与敌混战在一起，怕金兵一鼓涌入。”</p>
“还有，”满桂斜了袁崇焕一眼，“也是怕作了毛文龙第二！”</p>
袁崇焕擅杀毛文龙，皇上虽然没究责，但心中到底怎么想却不知道，所以袁崇焕很怕提及此事，忙把话岔开：“臣身任蓟辽督师，不能御敌于外，又护驾来迟，是臣失职啊！”</p>
崇祯知道袁崇焕痛失爱将，又被敌一路连陷诸城，气势大挫，守北京唯靠此人了，此时只能鼓气，不能泄气，脸色便勉强现出灿烂，道：“卿治兵关外，日夕拮据而已，分兵戍蓟，早见周防，责有分任。既统兵前来，一意调度，务收全胜，不必引咎。赵率教赐恤典，立祠奉祀。朕即发内帑劳军！爱卿说说，这京城的守御之要是什么？”</p>
袁崇焕还是老办法，“红夷大将军，这是我克敌之宝。不知京师内现有多少红夷大炮？”</p>
“朕现在不知，朕立刻让兵部报来。”</p>
“多多益善，还有弹药，要加紧赶造。”</p>
“这不必说，朕明日就要阁臣拜祭……这红夷大炮封的是什么官儿？”</p>
“安国全军平辽靖虏将军。”</p>
“嗯，拜祭‘安国全军平辽靖虏将军’，请红夷大将军发威灭敌！你派炮营军官教练城内守军。再有，”崇祯想了想道，“京师的防务朕也委托与卿了。”崇祯虽不知道袁、满两人有旧怨，但从满桂刚才的话中已听出他对袁崇焕似有不满，遂又道：“卿等听了，朕命袁崇焕总督各路兵马，尔等不可抗命！”</p>
袁崇焕站起来躬身抱拳，“皇上，臣想请旨。”</p>
“讲，朕无不允。”</p>
“臣以为只守京师，敌兵难退。皇太极倾巢出动，辽、沈空虚。臣拟用围魏救赵之计，分兵袭取辽阳，形成端其老巢、断其后路之势，皇太极必然惶恐撤兵。”</p>
“你还要分兵？”崇祯也站了起来，回答得斩钉截铁：“不行！京师如此危急，兵力又如此之少，宁武、雁门、延绥援兵不是一两日能到的，怎么还能分兵？你能一意守住京师就是大功一件了。朕要你在朕的眼皮底下把皇太极赶走！”</p>
“皇上，我军不足两万，敌军有十万之众，又惯于野战，野外决战，臣无胜算。取胜之道，是派出游军截断敌兵粮道，焚其粮草，各路援军分兵占领长城各处要隘，截敌退路，敌无心恋战，才能解京城之围。”</p>
“朕再说一遍，各路援军必须京师会齐，把皇太极赶回老窝去，其余无可商量！只要皇太极离开京城，如何作战由你决定。”</p>
袁崇焕心中叹息，这小皇帝对用兵一窍不通，还刚愎自用，“孙子兵法云：‘以逸待劳，困敌之势，不以战，损刚益柔。’这是以弱胜强、变被动为主动的战略，请皇上三思。”</p>
崇祯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臣子反驳他，冷笑一声，“困敌之势？现在是敌困我势！朕不许你再说了，下去吧！”</p>
袁崇焕只好作罢，“是。”顿了一下，“皇上，臣还需请旨。”崇祯鼻子里喷股气儿，也不知是“嗯”还是“哼”。袁崇焕只当他是“嗯”，遂道：“我军十余日来马不歇蹄，人不离鞍，又经数战，人困马乏，请圣上准各路援军入城歇息。”</p>
崇祯警惕之心又起，袁崇焕的兵是久经战阵，又是常胜之军，这要是变生肘腋，无人挡得住。打定主意，便道：“北京城哪安得下这许多兵马，再搞得人心惶惶，百姓不宁，更是朕失德了。卿等还是城外安营吧。”</p>
“城外安营？皇上，敌兵马上就到了！”</p>
“所以要你城外安营嘛。”</p>
“皇上是要臣城外决战？”</p>
正是袁崇焕提到红夷大炮使崇祯改变了想法。想起红夷大炮崇祯精神大振，他知道当年的宁锦大捷主要就是靠的这家伙，它可不是以一当十，而是当百、当千！当年袁崇焕不也是以一万之兵大败努尔哈赤十万之众吗？靠的就是前有满桂赵率教，后有葡萄牙红夷大炮！遂缓缓道：“这不是卿的责任吗？”</p>
“皇上，臣是要与鞑子决一死战的。关宁步军十二月初就可以到了，步军一到，臣即与鞑子决战。”</p>
崇祯心上对袁崇焕又添了一层失望，“卿要等到十二月初？瞪眼看着鞑子围着我大明都城干等着？”</p>
袁崇焕看出崇祯不满了，也知道这小皇帝一旦做出决定是容不得臣子反对的，只好退一步，“皇上，既要决战，更需养精蓄锐，目下实在是士马困盹呵！叫兵士们饱餐一顿热饭，用热水烫烫脚，睡上一个实在觉，才好恢复体力精神，方能再战啊！请皇上允准如满桂例进入外城。”</p>
崇祯沉了脸，“你不是说在马伸桥三日三战三胜吗？怎么不战就要入城？城外就不能休息了吗？热水热饭自会送去。你在宁远只守不出，人家打到京城了，你还是一个‘守’字，这就是你的‘五年复辽’？复到让人家把朕围到孤城里！”崇祯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终于觉得应该正面提出警告了：“袁崇焕，你从知县升为督师用了多久？”</p>
“回皇上，六年。”</p>
“六年由七品骤升为从一品，你的同年中有几人？”</p>
袁崇焕低了头，“回皇上，没有一人，品秩最高的也与臣差了三级。”</p>
“你还有什么不满吗？”</p>
袁崇焕悚然一惊！敛衽躬腰，“圣上待臣天高地厚，委臣以重任，臣唯有以死图报，怎会有不满？”</p>
“岂止是朕，先帝待你不高不厚吗？当初魏忠贤一意抑你，不是先帝回护于你吗？”</p>
“是，臣还记得先帝在臣的奏章中批答：‘袁崇焕存城功高，加恩示酬，原不为过，乃三疏控辞，愈征克让。还着遵旨。’”</p>
“哼，你倒还记得清楚。”崇祯从案头卷宗底下抽出一张纸，推倒案边，“你看看这个，可还记得？”</p>
袁崇焕拿起刚看个开头，汗就下来了！ </p>
南还别陈翼所总戎</p>
慷慨同仇日，间关百战时。</p>
功高明主眷，心苦后人知。</p>
麋鹿还山便，麒麟绘阁宜。</p>
去留都莫讶，秋草正离离。</p>
归庾岭</p>
功名劳十载，心迹渐依违。</p>
忍说还山是，难言出塞非。</p>
主恩天地重，臣遇古今稀。</p>
数卷封章外，浑然旧日归。</p>
“是你的大作吧？”</p>
这是袁崇焕两年前被迫辞官南归时作的两首诗。“是，是臣的闲笔。皇上从何处得来？”</p>
“是老韩爌拿给朕的。嗯，你还知道‘主恩天地重，臣遇古今稀’，记住你自己的话！朕并不希望你‘麋鹿还山’，而是要给你‘麒麟绘阁’。你可听好了，你的职责是把入侵之敌赶出去，赶回沈阳去！好了，不必再请，卿就驻广渠门，满桂驻德胜门，金兵一到，立即决战！”袁崇焕欲哭无泪，领命退出，崇祯转向王承恩，“你去找成基命，传朕旨意，孙承宗改去通州，以控御东陲，确保京师安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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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了一夜，转天一早，袁崇焕命兵士上山伐木，准备立栅为营，以抗御敌军冲击，并派出炮手协练城上守军。下午祖大寿军赶到，傍晚伐木才运到大营。崇焕正要驱赶士兵埋栅，忽然城上砖头瓦块儿飞下，一通混砸，几名士兵当即毙命！只听城上一片“汉奸兵”的骂声。祖大寿立时火冒三丈，搭箭弯弓就要射，袁崇焕一把扯住，“这都是百姓。”</p>
祖大寿压不住火，向城上叫骂：“咱们是为救你们的小命才跑来的，你们还懂得好歹吗？！”</p>
这话更引来城上一片盛回骂，“什么为救我们，你们沿路大掠，抢夺百姓，比那金兵不如！那金兵就是你们引来的！”</p>
“谁？谁沿路大掠？你们说谁？！”</p>
袁崇焕抬手止住祖大寿，“这是有人在咱背后捅刀子使绊子了，”又长叹一声，“毁言谤语杀人啊！”抬头看看城上，“冤啊，唉！金兵尚不见踪影，士马劳顿，算了，休息吧，天明再埋栅。”</p>
不想天刚放亮皇太极三路大军就一起杀到，城里立时如开锅炸营！外城的老百姓都上了城头观看这场关乎他们命运的大战。从城上望下来，金兵如乌云过顶，挟风裹雨砸了过来，须臾已到眼前！那吼声如滚雷，震得城头百姓身抖心颤！</p>
皇太极侦知袁崇焕在广渠门，遂命压住广渠门，先攻德胜门。侯世禄坚持闭城不战，满桂慑于君命，率自己的五千军迎敌，冲了几次，都被压回，数个回合之后，毕竟以寡敌众，眼看难以支撑，满桂向城头大喊：“放炮！放炮！”分属五军都督府的京营职司不过巡捕，训练废弛，积弱日久，更没见过阵仗，袁崇焕的炮手只是教练要领，并未实射，听见满桂喊叫，胡乱将炮打出，那炮弹竟在满桂军中开花，打死打伤明军数十人！满桂也被炸伤，无力再战，见近处有座关帝庙，就都退进庙内。这一仗从辰时中打到近午，打了一个半时辰，满桂五千军剩下三千。</p>
皇太极见明军果然不习野战，又兵少将寡，信心大增，正午过后，再命攻击广渠门。袁崇焕当然知道必有此一场恶战，已命祖大寿列阵于南，何可纲列阵于北，自己居中，脱去轻袍缓带，披挂了，见敌冲了上来，便挥军迎了上去，正要冲阵，忽见金军两边分开，中间闪出一条路，一员大将金盔金甲，跃马过来，远远站住。袁崇焕细看，是老熟人，皇太极帐下地位仅次于四大贝勒的固山额真阿济格。正纳闷儿，不知他要做什么，见一人梅勒额真的装束，策马近前，高声道：“先礼后兵，阿济格大将军请袁崇焕大将军说话，双方均不得施放冷箭！”说完，阿济格已经缓马走过来。袁崇焕被架在那儿，也只好走过去。阿济格走到与袁崇焕只差一个马身的地方才站住，马上抱拳，道：“袁将军，久违了！将军一定没想到，我们会在明廷的都城脚下见面。”</p>
袁崇焕呵呵一笑，“如果没想到，贵军怎会半路遭到截杀？又怎会比我军晚到两天？”</p>
“这是将军的过人之处，所以唯将军是我大金的劲敌。如果明廷没有将军，”阿济格一指城门，“现在那里面坐的就不是崇祯了。”</p>
袁崇焕这回是哈哈大笑，“没有袁崇焕，还有孙承宗、王象乾、满桂、祖大寿，我大明九边二十一镇边将，并非都如朱国彦。”</p>
阿济格伸出一手，张开五指，不屑的一笑，“明太祖、成祖偃武修文，二百余年下来，明朝如将军这样的将才，多不过一个巴掌。”又正色道：“自万历以来，明廷有党无君，水旱飞蝗瘟疫交替，连年不绝，四方造反。天要灭明，非人力可挽。我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将军自度以一万人马能挽败局否？我大汗惜将军之才，不愿与将军兵戎相见，将军愿否再续前约？”</p>
袁崇焕笑着一指阿济格，“我二十万勤王大军明日就到。到那时就不是签约了，而是皇太极呈上降表！”</p>
这回是阿济格大笑了，“在这平原之上，明廷二十万大军能敌我十万铁骑吗？再者说，到那时袁将军何在？只怕是马革裹尸、一抔黄土了！”</p>
袁崇焕双眉倒立，二目圆睁，钢牙紧咬，满脸胀紫，“我袁崇焕从不签城下之盟，更从不言败，唯死而已！”说罢勒马后退数步，手一挥，“冲！”</p>
一万明军与数万敌兵展开大肉搏，立时黄尘敝日，黑云遮天！城上守军再也不敢开炮，崇焕无所依靠，只有拼命向前。崇焕并无武功，只是抱定了今天交代了这颗头颅的心，带头冲阵，恰被阿济格觑着，提刀迎上，不待马错身，劈头就砍。千钧一发之时，紧跟在袁崇焕身后的杨正朝、张思顺从左右同时冲出，冲刀格住，毕竟阿济格力大，虽懈了力，还是砍中崇焕左臂，二人奋力格开阿济格，崇焕才跳出圈外，保住性命。杨正朝、张思顺却被金兵围住，乱刀齐下，双双殒命！这一场血战，只见白光闪耀，赤泥飞溅，头颅滚地，尸骸横陈，人翻马踏，漫野殷红！明军数次被压到墙根儿下，又都硬滚了上去！崇焕军个个身经百战，又平日训练有素，更知此战若败，不但自身有死无生，而且国破家亡，所以人人奋勇！</p>
明军的拼死力战大出金兵意外，原以为悬殊的兵力就足以使明军不战先怯，不想却如此勇猛！这一场厮杀，从午时杀到申时末，整整恶斗了两个半时辰，渐渐的明军力有不支，眼看要败下来，一场一面倒的大屠杀就要开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