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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断唐正文 十二、故城
- 城内一片荒芜破败，沙尘掩蔽。</p>
土堆与残壁东一堆西一堆，错落其间。除了断垣残壁，就只剩下沙尘石砾。除此之外，竟无一物，更别说是活物了。更奇的是，这些墙壁栉比林立，拔地而起，上端尖利下端粗壮。这是西域减筑法，或往山石之中挖穴造佛像，或将半座山缕空成居室，这座城便是生生从泥石中挖出来的。</p>
追兵在城外止步，远远地盯着城门，也不敢轻易进攻。整个城中一片死气沉沉。韩履冰分派已定，军士警戒的警戒，巡逻的巡逻，各司其职。</p>
苏失利之一人坐在一片土墙之下，与众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似乎也觉出了什么，从眼前这些人窘迫慌张的神情中，他能寻觅出蛛丝马迹。他似乎能觉出这些人一直在遮掩着某一件事，讳莫如深。但他也不敢确定那些来犯者到底意味着什么。</p>
封常清走近，向他伸出手去，手里垂着一只酒袋。</p>
苏失利之抬头扫了他一眼，略略一迟疑，接过酒袋一扬脖子，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随手将酒袋往地上一扔。眼前是一个地位卑下的人，他绝对不会忍受和他分享同一袋酒。</p>
猴子呆了一呆，也不跟他多计较，远远地走开。</p>
登上矮小的土城垣看去，总共有十四骑人，三五成团在城外逡巡。这是十四头饿狼，于荒凉之地觅得美食，眼见唾手可得，却偏偏被逃入洞穴。它们心有不甘，始终不肯离去，就这样守住洞口，不远不近地嗅探。只要一瞧出有任何变故，便要一涌而入，生吞活剥。</p>
韩履冰说少了三骑人，应该是回去搬救兵了，这座土城只是权宜之选，绝非长久之计。</p>
“到底是战还是逃？”韩履冰这样自言自语着。他是典型的关中大汉，年纪比封常清略大，身材不高，但骨骼棱角分明，一张脸四四方方，颧骨稍突。手指上也是一节节骨结突起，一看就是骨相之人，性烈如火。上半身拢在两面明光甲之中，腰束革带，脚上套着一双破污烂损了的皮靴子。墙边倒着一支丈八长槊，这是他最乘手的兵刃，枪头在月光下泛着幽幽青光。</p>
“逃？”封常清沉吟着，慢慢地摇了摇头。说带着人质与女人，早晚逃不出骑兵的追击。</p>
“不如放手一战吧。” 韩履冰似等着他这样说，摩拳擦掌地应道。 </p>
封常清又摇了摇头，说没有必胜的把握。韩履冰目露鄙薄，自觉身为武将，与文官很难有共同语言。</p>
“你看那些马……会是突厥人的马吗？”</p>
韩履冰闻言一愣。</p>
“这些马……头高颈细，骨肉匀称，四肢更长，似乎不是突厥马匹。”封常清沉吟道。</p>
韩履冰远远望去，果然一如所言，不由地点头附和。半晌后迟疑地说：“难道是汗血马？”</p>
汗血马是拔汗那名马，较之其他马种更显高大劲瘦。拔汗那即汉时之大宛。</p>
汉武帝时，博望候张骞凿空西域，首站便是大宛。大宛贰师城边有一高山，山上有天马奔跃如飞，无法捕捉。大宛人绞尽脑汁而不得，终于想出一个办法。在春天晚上放几匹五色母马在山下，诱使天马与之交配，生下来就是汗血宝马。日行千里，奔驰时汗出如血，神骏非常。</p>
汉武帝一听之下羡慕得不得了，令李广利发二十万众长途跋涉强攻。大宛遂臣，年年都要进贡宝马。其国之后又被突厥、波斯以及大食轮番倾扰，早已不复当年面目。当时称为拔汗那，仍是大唐属国。</p>
汗血宝马虽然稀世罕有，但封常清也见过不少。他不由地又忆起几年前在怛罗斯城的那一晚，高仙芝破城而入，那时候拔汗那王阿悉烂达干亲自领军助阵，他骑的正是一匹正宗的汗血宝马，通体上下一色漆黑，唯独四蹄发白，实有踏雪追风之姿。封常清疑疑惑惑地回忆着，但时隔已经有点久远了，很多事已经记不太清楚，总像隔着一层什么，雾里看花一般。</p>
又挨了大半个时辰，西城角忽然人声喧哗，弓箭齐鸣。原来西边土墙低矮塌落，来犯者竟想逾墙而入。双方都是早有准备，箭矢畜势待发已久，倾泄而出，顿时又是一阵乱射。</p>
来犯者三番两次强突，都被射了回去，越显焦灼。第四次上冲入太深，冲在前头数人中箭，被射得抱头鼠窜而退。</p>
双方一墙之隔，你瞪我我瞪你。里面的人想冲出去，外面的人想杀进来，但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还是令人隐忍不发。就这样干耗了半个时辰。</p>
月光下，又见这些人一字排开，手中挥舞着刀枪。</p>
有数人似是等得不耐烦，突出阵前，众目睽睽之下戏耍起来。只见他们在一会儿在马背上纵跃如平地，一会儿又斜倚倒卧安之如床，一会儿又单腿站立马上，摆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姿态，一边脸上挤眉弄目，一边又挥舞着武器如六岁小儿，跳绳踢键耍得开心。</p>
那边玩得起劲，这边厢却是看得心下骇然。军中不分上下长幼，皆以技艺相较。箭术、刀枪、骑术、角力，无一不是阵上搏命生死倚之。虽说府兵制之下，实行兵农合一。无战事时垦田开荒，与农民相同。但一到战时，操起武器摇身一变就是大兵。可说无人不是马不离身，弓马娴熟。但眼前这等惊世骇俗的骑术，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与马结为一体，互为延伸。这伙人在阵前如此戏耍卖弄，自是含着骂阵挑衅激怒敌人之意，也是在唤人比拼骑术，一决高下，以“斗将”一定胜负。</p>
韩履冰十五岁赴西域，自小练得一身精熟骑术，军中堪称第一。看见别人临阵炫耀，自是一百个不服气。他又是个性急的人，一提丈八长槊，翻身上马出城而去。</p>
侍卫叫之不住，急忙也出城接应。</p>
长槊在沙子上急拖，韩履冰打马上前，只是以手相招，如呼奴唤狗。</p>
敌群中大声鼓噪，人头攒动跃跃欲试。</p>
一黑袍卷须者突前，稍一摆手，众人便即安静下来。他纵马缓缓而行，手里也是担着一支长矛。</p>
韩履冰打马急驰而近。月光照得四下里一片通明，槊头挺直寒光大盛。</p>
卷须者双腿一夹，座骑也是甩开蹄子狂奔。</p>
封常清凝神细看，见马蹄跨灶，心下一凛。原来马前蹄空处，兵家呼为灶门。凡马奔跑时，后蹄摆动幅度大，后来居上，跨落在前蹄印之前，名曰跨灶，乃千里马之兆。</p>
风驰电掣，两马已近。</p>
韩履冰借着冲劲，当先一槊往心窝扎去。来人竟不避不让，迎面而来，只是连声怪叫。两马相去不过咫尺，呼吸相闻。韩履冰几乎已经得手，满拟扎他一个透心凉……</p>
槊锋上铸有留情结，“他”会被槊锋穿透，卡在留情结处。槊杆在两股大力相撞之下弯曲如钩。他太熟悉这种一瞬间的凝滞了，这时候屏气静息，只需轻轻一抖，借助槊杆的弹性将那股大力化为上抛之势，槊锋上的猎物就被带向月空，雾一样的血就会从空中泼洒开来……</p>
韩履冰正要兴奋地大吼一声的时候，眼前一花，猎物已消失不见。手底下一轻，长槊扑空，几乎脱手而去。他大惊之下忙用力回夺，使力过猛，两条手臂震得生疼。</p>
两马终于相擦而过，各自冲出数十步，提缰勒马，急欲回身再战。</p>
封常清在土城墙上看得清楚，卷须人一提缰绳离马而起，那马纵控有力，后腿一蹬前腿腾空而起，早已掉回头来，便从身后掩杀过来。</p>
战阵之上，哪怕是再微小的优势也要人性命。敌我双方交错而过，决胜就在瞬息之间。</p>
就在一回身间，敌人已变成从身后掩杀过来。韩履冰意识到不妙，抡起长槊往身后横扫，只盼能荡开敌人转身一搏。</p>
混沌不清的夜色中，还是远远地看见清冷的刀光一闪。韩履冰身体方才半转，一颗头颅已经远远地抛起，带着飘带飞向半空。身体在马背上兀自不倒，腔子里喷泉一样往外冒。那马受惊狂奔，转眼没入黑夜……</p>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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