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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崇祯皇帝正文 第七十三回 杨嗣昌青云得路 柳如是西湖受辱
- 王承恩就一摞奏章中找出杨嗣昌的奏疏,递给崇祯。崇祯快速一翻,轻声道:“一者,必先安内然后才能攘外;二者,必先足食然后才能足兵;三者,必先保民然后才能荡寇。好,说得好!”</p>
“张居正早在隆庆二年的《陈六事疏》中提到固邦本时,就明确说,欲攘外者必先安内。” 钱士升道。</p>
“嗯,杨嗣昌曾三次上疏请求代父死罪,是个孝子啊!你说他边略娴熟?”</p>
“不仅娴熟,而且是雄才大略,臣荐杨嗣昌任五省总督。”</p>
“他现在何处?”</p>
“在江西袁州,杨鹤遣戍之所,丁忧期间。”</p>
崇祯目光扫遍群臣,好一阵沉思不语,抬头轻叹一声道:“边关艰难,人才难觅啊!不过这五省总督……”他思量一会,道:“杨嗣昌拜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宣府、大同、山西三镇军务,五省总督由洪承畴代任。”</p>
“皇上……”钱士升略一犹豫,“杨嗣昌上疏请复其父原秩,并谥,皇上尚未答复。杨嗣昌是个大孝子,杨鹤死,嗣昌竟昏厥半月。如不答其所请,嗣昌恐难以应召,应召恐难以尽忠。”</p>
崇祯略作沉思,道:“杨鹤是有不得已之虑,但毕竟有罪。复杨鹤官,不谥。”又脸一沉,“此次围剿,只剿不抚,务期全歼!”</p>
“皇上,开矿之举,远水难解近渴。臣有一策,可解近忧。”</p>
崇祯看去,见是温体仁推荐的新任阁员礼部尚书薛国观。本想试票拟选阁臣,不想被皇太极搅了,崇祯就应了温体仁所荐,“说。”</p>
“两个字:助饷。”</p>
“助饷?谁助?怎么助?”</p>
“向宗亲国戚、达官贵胄借助,按俸禄二万至十万不等,限期提到。允诺将来府库充实了归还,自然没有归还期限。臣略算了算,可得在千万以上。”</p>
曹化淳小跑着进来,跑到崇祯面前,堆下笑来,小声道:“皇上,喜事呀!”崇祯还没回过神来,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曹化淳看了眼阁臣,“高迎祥抓住啦!”</p>
“什么?”崇祯抬起头。阁臣们也瞪大了眼。</p>
“高迎祥在陕西盩厔的黑水峪被陕西巡抚孙大人伏击,全军覆没,高迎祥被活捉。”说着递上塘报。</p>
“果然是大喜事,”温体仁道,“高迎祥死,其他就不足虑了,荡平贼寇指日可待!”</p>
“赖有洪承畴、孙传庭、卢象升等干城啊!”文震孟道。说到这想起袁崇焕、孙元化,便有些黯然,“我大明有人啊!”</p>
“洪大人请旨是就地处决还是递解京师。”曹化淳道。</p>
崇祯脸上漾上笑意,“传旨,生擒闯贼,俱见督抚调度,将士用命。洪承畴加宫保尚书,孙传庭先加一级,俟事平汇叙。其余著即查明各功,按绩叙赉。”</p>
“是。”曹化淳道,“那闯贼呢?”</p>
“再有,”崇祯按自己的思路说下去,“贼势已溃,余孽尚在,仍要相机进剿,立奏廓清,勿再致逋逞!至于闯贼,”崇祯咬牙道:“解来,沿途拨兵严防,勿致疏虞!那高迎祥,游街!凌迟!”又转向薛国观,“刚才说的助饷之事,你去办。”</p>
薛国观马上道,“皇上,在外群僚,臣可任之。但在内戚畹,非出圣断不可。”</p>
“好,朕下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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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的生圹。”王微指着一处坟茔说。文震孟与许誉卿走上前细看,见墓碑上写着“扬州草衣道人 王微之墓”,文震孟捻髯而笑,“自古只有帝王才在生前为自己建陵,官宦人家也不多见,寻常百姓至多为自己置一口寿材放着。夫人倒好,怕人家抢了好风水,先自占了。不过也只有这柳浪闻莺的西湖才配得上夫人。”</p>
许誉卿笑道,“那年憨山大师从雷州北返崂山途经杭州,她听说了,突发奇想,去拜访大师,回来后就坐了病,给自己修了坟,还自号草衣道人。向和尚问禅,却自号道人,岂不可笑?”</p>
“你才坐了病!”王微佯作嗔怒,“许蛮,污蔑本夫人,就是污蔑大师!你可知大师不但主张禅宗与华严宗融合,而且首倡佛、道、儒三教合一。所以本夫人习禅而号道,有何不可!”</p>
“是是是,”许誉卿笑着连连作揖,“娘子教训的是。”</p>
文震孟哈哈大笑,“看来人争笑公实为帐中人弹压之说,一点不假呀!”说完收了笑,踱到湖边,眺望湖光山色,脱口吟道:</p>
人从巧计夸伶俐,天自从容定主张。</p>
谗曲贪嗔堕地狱,公平正直即天堂。</p>
麝因香重身先死,蚕为丝多命早亡。</p>
一剂养神平胃散,两种和气二陈汤。</p>
生前枉费心千万,死后空留手一双。</p>
悲欢离合朝朝闹,寿夭穷通日日忙。</p>
休得争强来斗胜,百年浑是戏文场。</p>
顷刻一声锣鼓歇,不知何处是家乡。</p>
王微惊讶道:“这是憨山大师的《醒世歌》,您这位大儒竟也吟得?”</p>
“你刚才还说大师倡佛、道、儒合一呢,这不是合吗?”许誉卿道:“你真是小看人,文衡山之后,自然了得。文起诗才当在你之上。”</p>
文震孟连忙摆手,“比不得比不得,夫人诗名满天下,可追李易安。”</p>
“我可不敢比李易安,”王微笑道。忽又转头对许誉卿道,“你可背得来大师诗作?”</p>
“德清和尚?”许誉卿用手指点着王微笑着摇头,“恃才傲物可,傲人则不可,小心难下台!”说完吟道:</p>
染尘容易出尘难,不断尘劳总是闲,</p>
情性攀缘空费力,不成道果也徒然。</p>
学道容易悟道难,不下功夫总是闲,</p>
能信不行空费力,空空论说也徒然。</p>
闭关容易守关难,不肯修行总是闲,</p>
身在关中心在外,千年不出也徒然。</p>
拜佛容易敬心难,意不虔诚总是闲,</p>
五体虚悬空费力,骷髅磕破也徒然。</p>
诵经容易解经难,口诵不解总是闲,</p>
能解不依空费力,日诵万卷也徒然。</p>
王微拍掌笑弯腰,“丢三落四,真是糟蹋了大师的《费闲歌》!”</p>
“哼!”许誉卿昂起头,“文起那《醒世歌》不也没说得全?”</p>
王微不笑了,“是呀,二位大人既知大师教诲,为何还‘五体虚悬空费力,骷髅磕破也徒然’,如今落得‘顷刻一声锣鼓歇,不知何处是家乡’?”</p>
文震孟、许誉卿互看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许誉卿道,“你可知文起为何丢官?”</p>
“怎的不知?和你一样,是遭那‘乌归、王巴’倾陷。”</p>
“呵呵,夫人也知‘乌归、王巴’?”文震孟道。温体仁是乌程籍、归安人,王应熊是巴县人,故有是称。</p>
“只是这话从你这女才子口中说出,大不雅。”许誉卿道,“其实文起是自己罢了自己的官。”</p>
“哦?这怎么说?”</p>
“我被削职为民,文起力争,又得罪了皇上,一时气急,对温体仁说,‘科道为民,极荣之事,敬谢老先生玉成!’温体仁立刻将这话拿去说与皇上,说被贬为民是极荣之事,岂不是说当今皇上是昏聩之君?皇上还放得过他?便陪了我做这‘极荣之事’了。”许誉卿笑着又道,“如果当初文起按惯例给曹化淳送了礼,就不至于如此了。”</p>
“谁是曹化淳?”</p>
“司礼监掌印太监。惯例是新进阁臣拿着名帖和礼单向掌印太监致见面礼。内宫有个依靠,即可在皇上面前美言,又可随时通气,这是为官之道,所以成惯例。偏这位阁辅大人是个倔头,就是不理。那曹化淳倒也不以为忤,还向文起传话,愿与交往。”许誉卿指着文震孟道,“你知他怎么说?”</p>
“怎么说?”</p>
“他说,‘不当那个官对我又能怎的?我的名帖到了太监手里,那耻辱今生今世怎能洗刷得净?’你说他这个官可当得长久?皇上还算给他留面子,只是叫他冠带闲住,好歹还是个官身。不似我,只能回家种地了。”</p>
“以皇上之苛刻,为何独宠‘乌归’,有过亦不问?”</p>
文震孟沉吟片时道,“皇上虽然又‘征求直言’,又下《罪己诏》,但内心里,还是喜听谄语,恶闻抗言。”一指许誉卿,“这位工科都给事中,按资历早该升迁,可他是个老实人么?天启时就抗疏极论魏忠贤。当今即位之初,他又劾论王永光。皇陵毁陷,他又痛斥张凤翼固位失事,温体仁、王应熊玩寇速祸,结果是三起三落。”又笑看着许誉卿道,“没死魏忠贤、温体仁之手,还算便宜你了!”</p>
三人正说笑,忽听身后有人道:“二位大人,许夫人,晚生有礼了。”</p>
三人一起回头看,见身后站着三人,王微先叫出来:“张天如、张受先!”</p>
王微嫁与许誉卿之前已是才名远播,交往之人都是一时名士,早与张溥相识。张溥中进士授庶吉士不久就因父丧请假归里,而张采是崇祯元年进士,未授实职,便回了老家,所以许誉卿、文震孟都不认识这二人。听王微叫出这二人的字,文震孟恍然大悟,“二位就是娄东二张?”</p>
二人一同作揖,“正是。”</p>
许誉卿还礼道:“久仰二位,只是无缘得见,不想今日竟在此处相见。”遂指着另一人道,“这位是——”</p>
几人同看向这人,只见他,二十上下年纪,虽是身材短小,却是柳眉月眼,皓齿红唇,装束俏利,倜傥自如,端的一个潘安!张溥卖个关子,“几位竟不识得此人?”</p>
那人也机灵,从对话中早知几人身份,遂上前一步,“晚生柳如是,见过前辈。”</p>
“柳如是?”王微一把抓住柳如是手,“你就是我闻居士柳如是?”</p>
张溥代答:“正是此佳人。”</p>
王微上下打量柳如是,道:“早闻妹妹喜着男装,不但才情可夸,而且秀色可餐,如是果然是儒士!”</p>
许誉卿道,“可见这西湖果然是才子佳人相会之地。”</p>
张溥笑指许誉卿、王微道,“才子佳人在此。”</p>
王微笑道:“你倒是会调理咸酸。明明自己是大才子,却不认账。好比自己偷了东西,却诬是别人偷的。”</p>
文震孟大笑,“把才子比做盗,哪有这等比喻!”</p>
许誉卿跟着道,“是呀,有辱斯文。”</p>
“许蛮,本夫人回家与你算总账!”王微竖柳眉、瞪杏眼,却嘴角挂笑。</p>
众人哈哈大笑。张溥道,“如此说来,草衣道人实乃‘大盗’,诗名堪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p>
王微何等聪明,斜眼看着张溥,“你是想说诗名堪比秦淮八艳是吧?”秦淮八艳是南京八个南曲名妓,不但色艺一流,而且诗词誉冠江南,交往都是一时名士,柳如是便是八艳之首。王微也是青楼出身,张溥只见她俩是才女,忘了她俩的出身,话到嘴边才想起来,立刻感到不妥,所以生咽了下去。王微因欣赏八艳,所以不以叙列为耻,挽着柳如是笑道,“这却是比得。”</p>
张溥忙换了话题,“草衣道人扬州人,许大人华亭人,不过是九十步与百步,草衣道人为何称许大人为‘蛮’?”</p>
“‘蛮’就是野蛮,不懂道理!”王微笑答。</p>
许誉卿道,“西铭先生不可再以‘大人’相称。先生是官身,誉卿现在只是一介布衣。”</p>
听许誉卿称自己的号,张溥赶忙抱拳,“公实先生是前辈,溥是晚辈,亦不可以‘先生’相称。”</p>
“行啦行啦,都别谦啦,酸文假醋的。”王微打断二人,转向一直没说话的张采,“二位来杭州,是闲游,还是会友?”</p>
张溥抢先道,“闲游?还有那份闲心!祸快来了!”</p>
“祸?”王微看了眼张溥,又转向张采。</p>
张采与这三人都不相识,所以一直只听不语。见王微问自己,才答道,“我们是来探望博庵的。连累了人家,总要来看看。不想他回南昌老家了。”</p>
文震孟、许誉卿立刻明白了。</p>
崇祯六年时,温体仁弟温育仁想入复社,二张不许,温育仁恼羞成怒,遂指使人作《绿牡丹传奇》一书,把复社描画成群丑,并命梨园搬演。复社同仁深感耻辱,要求二张反击,二张遂赴杭会见浙江提学副使黎元宽。元宽字左严,号博庵,心同复社,于是下令毁刊本,书肆禁售,并执温育仁家人和作者下狱。由此,温体仁与二张开隙,次年便将黎元宽革职。九年,太仓人陆文声上疏说“风俗之弊,皆原于士子。溥、采为主盟,倡复社,乱天下”。此时温党苏州府推官周之夔又呈《复社首恶紊乱漕规逐官杀弁朋党蔑旨疏》,云“二张且反”。温体仁立刻下所司议处。但提学御史倪元珙、兵备参议冯元飏、太仓知州周仲连三人皆以为复社无可罪,结果全被温体仁贬斥。</p>
“大不了罢官。伴君如伴虎,又有‘乌归’这等人把持朝政,罢官是福不是祸。”王微道。</p>
“皇上已经下旨,要抚按严查具奏。”张溥道。</p>
“你是说,大狱将兴?”许誉卿瞪着他问。</p>
张溥点点头,“皇上说,太仓复社结党恣行,把持武断,提学臣所职何事?致士习嚣横如此!”</p>
文震孟转身面向西湖,“复社就如这西湖,名声太大,二张为宗,党羽半天下,文首三千余,名魁鼎甲多出其中。从来社集未有如是之众、社艺未有如是之盛者。皇上本就多疑,尤忌结党,而复社声气震动朝野,终会容不得的。”</p>
“一点不错。”许誉卿接道,“复社的虎丘大会,我听说会者数千余人,观者甚众,会场内外人海如潮,规模之大,为三百年来所未见。娄东二张名望达于极点,以致四方竟不敢以字为称,而曰西张先生、南张先生、二张夫子,称天如先生的四社长为‘四配’,十门人为‘十哲’,十兄弟为‘十常侍’,五个奔走输财者名‘五狗’。” 许誉卿脸色阴下来,“四配十哲是什么人?圣人门生!而十常侍是什么人?东汉权倾朝野、势焰熏天的宦官集团,玩灵帝于股掌之间,而有黄巾之乱、董卓之乱,而至汉亡。五狗是什么人?前者,武则天侄武三思的五个心腹,都是篡唐之贼。后者就是眼前之事,魏忠贤有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复社如此称谓,二张先生就不知避嫌么?”</p>
“是呀,我也听说了,”王微又接道,“春秋两试,孰元孰魁,孰先孰后,庶常已编定无遗矣,中式者皆复社之人,迨至附丽者久,应求者广,遂使鱼龙混杂,嗜名躁进、逐臭慕膻之徒亦多窜其中。复社由读书会文之地而变为争逐势利之所。”</p>
以二张之声望,有嫉妒者,却还从未有人当面批责,竟至张口结舌答不出。文震孟回过身,道:“天如欲借复社而达门徒跻身朝堂、控制局面、辅佐皇上、清明政治、振兴大明的目的。但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何况这‘众’,还是官场大僚,且能左右皇上。”</p>
张采毕竟年长一些,对张溥的张扬并不苟同,所以多在幕后。张溥曾向他说起过邀黄宗羲入社的一番对话。黄宗羲问“缔立复社为何?”张溥答“兴复古学,力斥奸佞。”黄宗羲当时就说,“人多嘈杂,莨莠不齐,兼树大招风。东林旧祸,当小心为是。”张溥却不以为然,笑道,“人多势大,奸人自怯,何惧之有?”张采听后说,“人多未必势大,势大未必无惧。”张溥不听。如今文震孟所言与黄宗羲同,且祸事将至,张溥也惊惧无所措了,便道,“为今奈何?”</p>
文震孟又转向湖面,道,“祸不会速至,朝中有复社党人,亦有心同复社者,念台等不会袖手旁观……”</p>
念台是刘宗周的号。张溥打断文震孟,“大人还不知道?刘侍郎也被革职了。”</p>
“什么?念台也被革了?”</p>
“是,他上疏直言朝廷贤奸颠倒,皇上任用匪人,温体仁大奸害国,至祸数至。皇上能不怒吗?说他比私敌政,颠倒是非,就给革了。”</p>
许誉卿鼻子哼一声,“迟早的事,革职是轻处了,刘大人屡屡犯颜,皇上看他是一代大儒,又有清名,一直忍着,终忍不住了。”</p>
文震孟看着二人道,“为今之计,蛰伏待机,不可再搞什么聚会,小会也不可。”</p>